输了。
一切都输了。
林越抱着零，那具正在碎裂的，温热的身体，抬头看着那只填满整个世界的巨手。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签到，都变成了一个苍白而可笑的注脚。
这就是结局。
这就是他们这群“实验体”，这群“变量”的，最终归宿。
被回收。
被抹除。
方舟城，幸存者最后的壁垒，此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指挥中心里，赫尔曼博士浑身颤抖地扶着控制台，那张永远保持着冷静与理性的脸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纯粹的，无法稀释的恐惧所占据。
屏幕上，那只遮蔽天穹的巨手，缓缓下压。
所有的探测器，所有的雷达，所有的能量读数，都在这一刻，爆出刺眼的红色乱码，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彻底熄灭。
技术，在神明面前，失去了意义。
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在广场上祈祷，还是在房间里相拥，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抬起头，透过穹顶的模拟天光，似乎能感觉到那股正在碾碎世界的，沉重到极致的威压。
反抗？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物理法则，正在那只巨手的逼近下，从根基处，开始崩塌。
林越能感觉到怀里零的颤抖。
那不是因为能量失控的痛苦。
而是来自生命本源的，最原始的战栗。
他将她抱得更紧。
一股混沌的，漆黑的力量，从他早已干涸的身体最深处，被他不计代价地，疯狂压榨出来。
最后的深渊之力！
他想用这股力量，为怀里的女孩，撑起一片小小的，可悲的屏障。
然而，当他的力量接触到那股从天而降的庞大意志时。
没有对抗，没有冲击，甚至没有被碾碎。他的深渊之力，只是悄无声息地，被“同化”了。
就好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无垠的宇宙，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便彻底消失，成为了那片黑暗的一部分。
徒劳。
彻底的徒劳。
就在这时，零那双盛满了恐惧的金色眼眸，突然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是她的盖亚意识，在做最后的，绝望的挣扎。她无法再控制净化能量，但她依旧是这个星球的“终焉保险”。
她试图调动这个星球最后的，残存的本源之力。
嗡——！
一层极其稀薄的，几乎透明的淡蓝色光晕，以星球为单位，顽强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地球最后的哀鸣。那是这颗被反复折磨的“培养皿”，对“造物主”发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抗议。
这层护盾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它出现了。
它挡在了那只巨手的面前。
然而，那只由能量与信息构筑的巨手，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
它只是，继续下压。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彻在所有生命灵魂深处的碎裂声。
那层淡蓝色的护盾，连一瞬间的阻碍都未能做到，就如同被铁锤砸中的，最薄的玻璃。
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散的光点，然后彻底湮灭。
地球最后的防御，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了。
噗。
零的身体猛地一震，喷出一口夹杂着金色光屑的鲜血。
她的意识，在这绝对的反噬下，彻底陷入了昏迷。她身体上的裂痕，在这一刻，蔓延到了极致。
林越的心，也随着那护盾的破碎，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无底的深渊。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零，看着她那张沾染了自己鲜血和她自己神血的，苍白的脸。
愤怒。
不甘。
悔恨。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救不了她。
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也救不了自己。
那只巨手，已经近在咫尺。
空间在它的下方剧烈扭曲，大地在无声中被压平，法则在它的周围，化作混乱的乱流。
死亡，已经不是一种概念。
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缓慢而确定的过程。
够了。
他想。
已经够了。
他已经累了。
就这么抱着她，一起被碾成虚无，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
那张与零第一次相遇的画面，那张她吃下压缩饼干时，懵懂的脸，那张在废土的夕阳下，她第一次露出微笑的侧脸……
所有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我来保护你。”
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灵魂上。
不。
不能是这样。
绝不能是这样！
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是这样束手待毙的，窝囊的死！
一股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力量，仅仅源自一个男人最原始的不甘与愤怒的意志，如同火山，从他灵魂的废墟中，猛然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沙哑的，破音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的喉咙里，撕裂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零，平放在已经被压得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大地上。
他站了起来。
他那具早已残破不堪，连站立都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这一刻，却挺得笔直。
他看到了不远处，一块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
那是【机甲·审判日】的胸甲，是他曾经的座驾，最后的遗物。
他踉跄着，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块重达数吨的金属板，从地面上，生生撬了起来。
他将它扛在肩上。
这块扭曲的废铁，就是他最后的武器。
他转过身，面向天空，面向那只正在缓缓压下的，神明之手。
他的脸上，不再有绝望。
只有疯狂。
纯粹的，赌上一切的疯狂。
他笑了。
然后，他开始了冲锋。
向着天空，向着那只正在毁灭世界的巨手，发起了最后的，螳臂当车般的，自杀式冲锋。
方舟城内，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
赫尔曼博士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死亡阴影下，在所有人都被恐惧钉在原地的时刻。
他们的王，那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扛着一块废铁，向着神明，发起了冲锋。
这很愚蠢。
这毫无意义。
这……悲壮到了极致！
指挥中心里，一个年轻的拓荒者飞行员，看着屏幕上那个渺小却决绝的背影，双眼瞬间赤红。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向了通往机库的通道。
“妈的！”
“就算是死，老子也要站着死！”
“开火！开火！开火！”
他的咆哮，点燃了死寂的城市。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恐惧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他们是“方舟”最初的成员，是那些被林越从废土中拯救出来的，边缘人。
他们冲向了最后的，仅存的十几架战机。
引擎的轰鸣声，时隔许久，再次在方舟城内响起。
地球的绝望反抗，开始了。
在那只遮蔽天穹的巨手之下，一个扛着废铁的渺小人影，和十几架拖着尾焰的战机，组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冲锋的箭头。
他们向着那无法被战胜的绝望，笔直地，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