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能量，在那颗巨大的猩红独眼中，汇聚到了顶点。
死亡，只在瞬息之间。
然而，林越没有再看那颗眼睛。
他操控着仅剩的右臂，将那柄残破的高周波切割刃，狠狠插进了身前的地面。
嗡！
机甲的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林越！”
指挥大厅里，赫尔曼博士发出惊骇的尖叫。
放弃抵抗了吗？
不。
林越将【机甲·审判日】残存的，他灵魂最后的余温，全部强行灌注到了一个早已被废弃的模块之中。
【废土广播系统】。
这不是一个武器模块，甚至不是一个辅助战斗的模块。
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将信号，放大，再放大，传递到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嘶吼。
这声音，要让天上的她听到。
要让全世界，听到。
下一刻，一个沙哑的，疲惫的，却又带着无可撼动决心的意念，通过无数个频道，响彻云霄。
“零。”
他没有攻击畸变兽，也没有尝试去抵挡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他只是在呼唤。
呼唤那个名字。
他的呼唤，通过方舟城的扩音器，通过废土上每一个还能运作的收音机，通过那些畸变兽脑海中的精神网络，甚至通过源质本身的脉动，传递了出去。
“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天空之上，那蓄势待发的猩红独眼，其能量汇聚的速度，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
远方，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
“你从一个冰冷的，银色的卵里出来。”
“不会说话，不会笑，什么都不知道。”
“像一张白纸。”
林越的意念，没有理会那即将落下的审判，他只是自顾自地，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我喂你吃的第一块食物，是压缩饼干。很难吃，又干又硬，但你吃得很认真。”
“我给你起的代号，叫‘零’。因为我想让你，从零开始，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
那些疯狂冲击着城市的畸变兽，攻势莫名地缓和了下来。
一头正准备自爆的畸变兽，停在了原地，茫然地转动着头颅。
那头被林越亲手斩碎的水晶猎豹，其正在聚合的碎片，也停止了蠕动。
“你第一次笑，是在诺亚城的那个小房间里。”
“我给你讲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你却突然笑了。虽然只是一下，很快就收了回去，但我看到了。”
“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一定要保护好你的笑容。”
“后来，我们逃出了诺亚，建立了方舟城。我们一起改造这个城市，你用你的能力寻找水源和矿脉，我负责规划和建设。”
“我们一起看过废土的日落，你说，那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
一句句。
一幕幕。
那些被他投喂，被他保护，一起成长，共同面对危机的记忆，被他用尽最后的灵魂力量，化作了一根根无法被物理防御的楔子，狠狠地，凿向那颗被“终焉”使命彻底冰封的内心。
高空之上。
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依旧冷漠。
但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颤抖。
那不是因为愤怒。
是某种更加深层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东西，正在苏醒。
畸变兽大军的攻势，彻底停滞了。
那台精密、高效、无情的战争机器，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宕机。
所有怪物，都茫然地站在原地，它们脑海中那绝对的，属于“女王”的命令，变得模糊而混乱。
林越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抬起头，透过机甲破碎的监视器，死死盯着那个遥远的身影，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它们不是你的工具！你也不是什么狗屁的‘终焉’！”
“你就是你！你就是零！”
“是我从蛋里孵出来的女孩！是我发誓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我爱你，零！”
“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
“你听到了没有！”
“回来！”
“回到我身边来！”
那一声“我爱你”，那一句“回来”，承载了林越穿越至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执念，所有的不甘。
它化作最锋利的矛，穿透了时空，穿透了神性，精准地，刺中了那个女孩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天空之上。
那颗巨大的猩红独眼，其中汇聚的毁灭性能量，骤然变得极不稳定。
红光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似乎随时都会失控炸裂。
而那个白衣白发的，君临天下的终焉女王。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黄金般无机质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抬起了手。
不是为了下达指令。
而是，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在刺痛。
“我……不……”
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痛苦与迷茫的意念，从她的精神核心中，泄露了出来。
下一秒。
轰！
天空中的血肉独眼，彻底失控。
那股足以将大陆架都轰沉的恐怖能量，没有射向方舟城，也没有射向林越。
它在自身的矛盾与混乱中，骤然向内坍缩，然后，轰然自爆！
一朵比核爆还要璀璨百倍的血色烟花，在万米高空之上，绚烂绽放。
冲击波席卷天地。
林越操控着机甲，将那柄巨大的刀刃横在身前，勉强抵挡住了这末日般的余波。
当光芒散去。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那个白色的身影，依旧悬停在那里。
她依旧按着自己的胸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林越的灵魂，因为过度消耗，已经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还是笑了。
他赢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