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思维，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滞。
不是比喻。
不是幻觉。
那道正在缓慢张开的，横贯整个天穹的裂缝，其内部显露出的，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正在“凝视”着这个世界的，巨大无比的眼球。
它没有瞳仁，只有一片非金非银的，纯粹的光。
它的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让下方的世界，泛起阵阵空间涟漪。
“观测者……”
林越的陈述干涩无比。
原来，他们之前的战斗，甚至没有资格让这个存在，真正地“睁开眼睛”。
直到他们，凿穿了“培养皿”的玻璃。
“林越。”
零的意志再次传来，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晰感。
“维度壁障的削弱，让我可以更清晰地接收盖亚网络的数据。”
“这个实体的强大，远超远古文明的计算极限。我们的‘破壁计划’，成功率正在无限趋近于零。”
林越没有回应。
他驾驶着【机甲·审判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眼睛。
零的陈述还在继续，不带任何情感，纯粹的数据播报。
“同时，升维程序对星球本体结构造成的压力，也超过了阈值。预计在一百七十三秒后，地壳板块将开始出现不可逆的连锁崩解。”
“我们……会先一步自我毁灭。”
话音落下，整个方舟城，乃至林越脚下的大陆架，都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震颤。
这不是攻击。
这是星球自身的，不堪重负的悲鸣。
“停止升维！”赫尔曼博士在通讯频道里的狂吼，充满了绝望，“我们承受不住！零小姐！快停下！”
然而，地心深处的能源枢纽，没有任何回应。
林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他与零之间的那条精神链接，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
不再是温暖的，交融的情感。
而是一种单向的，冰冷的，数据流的灌输。
“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
零的下一段信息，让林越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破壁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
“远古文明留下的，并非只有希望。”
“还有……最终保险。”
林越猛地低头，看向方舟城正下方，那能源核心所在的方位。
“零！你在说什么！”
“我的代号，是‘终焉’。”
“我的核心权限，我的最终使命，是在星球面临无法抵抗的威胁，或即将因为自身原因而毁灭时……”
“启动‘净化’程序。”
“格式化整个星球地表，清除所有生命与源质，让星球以最原始的状态，陷入沉寂，以此规避‘观测’，或者，避免更痛苦的解体。”
轰隆——！
林越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零在记忆复苏时，曾经提过的那个词。
最终保险。
他一直以为，那是对抗深渊的最终手段。
却没想到，那把枪的枪口，也可以对准自己人。
“不……零！你不能这么做！”
林越的咆哮，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是唯一的选择。”
零的意志，冷漠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在升维过程中痛苦地撕裂，或者被‘观测者’毫无意义地抹除，与在沉寂中获得永恒的安宁。”
“这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保护。”
“这也是……我的使命。”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从地心深处，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而磅礴的白色光芒。
而是一种诡异的，充满了“终结”与“寂灭”气息的……绿色。
耀眼的绿色光柱，从能源枢纽的位置冲天而起，甚至盖过了天空中那七道正在瓦解壁障的升维光柱。
观察室内，所有仪器瞬间失灵，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绿。
赫尔曼博士瘫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片绿色。
“终焉协议……启动了……”
林越驾驶着机甲，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他试图切断零与核心的连接。
他试图冲入地心。
但他做不到。
“终焉”模式下的零，已经与整个星球的盖亚意志彻底合一。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而他，只是神所创造的世界里，一个渺小的生命。
“不要……”
林越的陈述，充满了哀求。
就在这时。
那冰冷的，神性的意志，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人”的波动。
一段不属于“终焉协议”的，加密的，混乱的信息流，强行挤入了他的意识。
那里面，没有冰冷的数据。
只有一些破碎的，断断续续的画面。
第一次相遇时，他笨拙地递过去的压缩饼干。
在废土的夕阳下，他教她什么是“美丽”。
他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对抗那些让她恐惧的怪物。
……
画面的最后，是她带着一丝迷茫和不舍，轻声地，最后一次，呼唤着他的名字。
“林越……”
“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信息流，戛然而止。
那丝属于“人”的波动，被彻底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终焉女王”那冷漠无情的，向整个世界发布的最后通牒。
“净化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