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手还抓着床边，人已经晕了过去。
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是白色的房间。
没有墙，没有门，只有头顶一排灯，亮得刺眼。
他低头看自己，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病号服。
手腕、脚踝和脖子上都有金属环，把他牢牢锁住。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过来，手里拿着记录板。
他们说话很轻，但陆烬听得清楚。
“A-04今天状态稳定，准备下一轮注射。”
“脑波正常，可以开始记忆清洗。”
陆烬猛地挣扎，铁链发出响声。
那些人根本不看他。
其中一人拿起针管，朝他走来。
针头闪着寒光，里面的液体是深蓝色的。
他闭上眼睛。
针扎进手臂的瞬间，身体像被电打了一样。
痛感从全身炸开，冲进大脑。
他咬紧牙，额头冒出冷汗。
等疼痛过去，他又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他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他坐在一条长长的金属走廊上。
脖子上的铁环还在，但手和脚能动了。
阳光从高处的小窗照进来，落在地上一张糖纸上。
那是一颗金色锡纸包着的糖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个小男孩蹲在他面前。
金发，眼睛亮亮的，穿着黑色外套。
他把糖塞进陆烬手里，小声说：“别说话，我爸不让来这里。这个好吃，我偷拿的。”
陆烬看着手里的糖，没动。
男孩笑了：“你吃啊。”
陆烬慢慢撕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甜味立刻在嘴里化开，像是融化了一整块糖。
他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么甜的东西。
“你还想吃吗？”男孩问，“下次我再给你带。”
陆烬刚想点头，突然警报响起。
红灯旋转，走廊尽头跑出两个守卫。
他们一把抓住男孩往外拖。
男孩回头大声喊：“我叫凌昊！我会再来的！”
守卫把他带走，脚步声越来越远。
陆烬还坐在原地，嘴里含着糖，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纸。
这时，有人从后面靠近。
针头扎进他的脖子。
镇静剂打进身体的瞬间，世界开始扭曲。
灯光变暗，地面塌陷，他整个人往下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宿舍的天花板就在头顶。
他半边身子滑到了地上，衣服被冷汗湿透。
胸口起伏很快，呼吸又急又浅。
脖子下面的位置烫得厉害，像里面有火在烧。
他抬起手，发现指甲缝里都是血。
刚才抓床沿太用力，掌心已经被划破。
警报响了。
指挥室的监控发现了异常。
艾米的屏幕上跳出红色提示：信息素超标300%，情绪标记为强烈恐惧。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位置是指挥官宿舍。
她立刻按下通讯键：“医护组待命，指挥官出现精神震荡。”
还没等她起身，信号被切断了。
下一秒，凌昊出现在门口。
他撞开门冲进来，训练服还没换，额头上带着汗。
他是临时标记者，能感知到陆烬的情绪。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陆烬掉进了深深的恐惧里——不是疼，也不是生气，是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他站在门口，看着缩在床角的陆烬。
“陆烬。”他喊了一声。
没反应。
他又喊：“陆烬，我是凌昊。”
这次声音放低了些，重复了三遍。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过来，看向他。
“你在……哪儿？”陆烬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在你房间。”凌昊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安全距离，“你做噩梦了。”
陆烬没回答。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伤。
他盯着自己的手，忽然说：“我梦见小时候的事。”
凌昊没说话。
“有个孩子……给我糖吃。”陆烬慢慢抬头，“金发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他长得……很像你。”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窗外还是黑的，只有基地外的探照灯扫过墙面，留下一道光。
凌昊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这时艾米赶到，背着医疗包。
她看了一眼仪器数据：海马区活跃异常，脑电波显示创伤记忆被唤醒。
她正要说话，凌昊抬手拦住她。
“先别上报。”
“可是陈暮需要知道……”
“我说了，不要惊动别人。”凌昊语气很冷。
艾米闭嘴，默默记下数据。
她在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文档，写上【绝密·关联编号A-04】，然后点了备份。
屋里只剩三个人。
陆烬靠在床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巧克力。
没拆封，金色锡纸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微光。
他一直盯着它，很久都没动。
凌昊走到门边的椅子坐下，闭上眼。
看起来像在休息，其实一直在注意陆烬的呼吸。
他知道有些事要来了。
那些被埋起来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冒出来。
艾米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陆烬还握着那块糖，手指发白。
他的眼神有点空，像是刚从某个地方回来，还没完全清醒。
她轻轻关上门。
屋里只剩两个人。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地板上。
陆烬终于动了。
他慢慢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把糖放在唇边。
没有吃进去。
只是让它贴着嘴唇，感受那一点点甜。
凌昊睁开眼，看见这一幕。
“你想起来了？”他问。
陆烬没看他，声音很轻：“你说你会再来。”
凌昊顿了一下。
“我说过。”
“然后你就不见了。”陆烬终于转头看他，“为什么？”
凌昊没回答。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和陆烬平视。
“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陆烬看着他，眼里有怀疑，也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凌昊的脸。
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真的。
凌昊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陆烬没挣脱，靠在他身上。
心跳声隔着衣服传过来，一下比一下快。
“别怕。”凌昊说，“我在。”
陆烬闭上眼，手指慢慢抓紧了凌昊背后的衣料。
天快亮了。
门没关，风吹进来，把桌上的糖纸吹了起来。
它在空中翻了个圈，落在地上，金色的一面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