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爷引着两人向内殿走去，脚步放缓了些，语气中满是疼惜与焦灼：“小女婉清，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打理生意，我何某就这一个女儿，没把她养得娇生惯养，反倒教她识了字、算得账，性子随我泼辣强势得很。”
他抬手抹了把眼角，声音低了些：“清河镇的布庄、粮铺，还有跟妖族聚居地往来的药材生意，都是她一手操持起来的，前几年人妖互市刚起步，不少人劝我别趟这浑水，是婉清拍板说‘妖族也有良善之辈，互通有无方能长久’，硬是带着人跑遍了周边的妖族聚居地，磨破了嘴皮子才谈成几笔生意。”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是何小姐的院落，院中的花架早已没了人打理，藤蔓胡乱缠绕着，透着几分萧瑟。
何老爷叹了口气：“可谁能想到，半月前她从城外妖族药材铺对账回来，就开始做噩梦，起初只是说梦见黑影追着她跑，后来竟发展到夜夜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说黑影要拖她去偿命。”
“她向来不信鬼神，可这梦魇缠得紧，身子一日比一日虚，连床都下不了，生意也只能暂且搁置。”说到这里，何老爷转头看向两人，语气恳切，“幸好有你们二位出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面容温文尔雅，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见了何老爷连忙拱手：“爹，您回来了，婉清方才又醒了一次，喝了点汤药才又睡下。”
“这便是小女的上门女婿，沈砚。”何老爷介绍道，“婉清性子强，当初选女婿时就说了，要找个能包容她、支持她的，沈砚是书香门第出身，脾气好，婉清打理生意时，他就帮着管账、处理内务，两人一向和睦。”
沈砚对着苏沅和澹台明月拱手行礼，目光中满是急切：“两位高人，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婉清，这些日子我请了不少大夫和修士，都查不出缘由，婉清她……”
他话未说完，便红了眼眶，抬手按了按眉心，显然是连日操劳，心力交瘁。
苏沅打量着沈砚，见他衣着整洁，虽面带倦色，却依旧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看向内殿的眼神满是担忧，不似作伪。
她注意到沈砚的指尖沾着些许墨渍，袖口还别着一支记账用的竹笔，想来这些日子不仅要照顾妻子，还要接手何小姐的部分事务。
“沈公子放心，我们会尽力的。”苏沅笑着安抚道，转头看向澹台明月，“道长，咱们先进去看看何小姐吧？”
澹台明月颔首，目光在沈砚身上淡淡一扫，又看向内殿紧闭的房门，眸色微沉。
他已察觉到，房门内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阴邪之气，却又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妖气，与寻常邪祟不同，透着几分诡异。
何老爷连忙上前推开房门：“两位请进，婉清就在里面。”
房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极淡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与院外的暖春气息格格不入。
内殿光线昏暗，窗棂被厚重的锦帘遮住大半，只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落在铺着锦绣被褥的拔步床上。
何婉清侧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原本灵动的眉眼此刻紧闭着，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微弱。
即便在睡梦中，身体也不时轻轻颤抖，像是正承受着极大的恐惧。
她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蜷缩着身子，仿佛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
何老爷和沈砚站在床侧，脸上满是心疼，却丝毫察觉不到异常——在他们眼中，何小姐只是被梦魇折磨得日渐虚弱，并无其他诡异之处。
但苏沅和澹台明月刚一踏入内殿，便同时皱起了眉。
苏沅催动猫妖的灵觉，瞳孔微微收缩，隐约看到一道淡黑色的雾气缠绕在何婉清的周身，雾气中夹杂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正顺着她的口鼻缓缓渗入体内。
那雾气阴冷刺骨，带着强烈的怨念，触碰间仿佛能听到细碎的呜咽声，正是这东西在不断侵蚀何小姐的神智，制造恐怖的梦魇。
更奇怪的是，这雾气中除了阴邪之气，还藏着一丝极淡的妖族气息，却并非善类，带着一种贪婪而恶毒的意味。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气，想要触碰那黑雾，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察觉到外界的干扰，竟微微收缩了一下，缠绕得更紧了。
另一侧的澹台明月早已取出腰间的八卦镜，镜面在昏暗的室内折射出一道微光，映照在何婉清身上。
他眼底寒光一闪，清冷的声音压得极低：“是怨气凝结的魇祟，却被人用妖族秘术加固过，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只能看到表面的梦魇症状。”
他手中拂尘轻轻一扬，几根银丝带着淡淡的金光射向黑雾，却只是让黑雾波动了一下，并未消散。
澹台明月眸色沉了沉：“这魇祟与何小姐的魂魄缠得极紧，强行驱散会伤及她的本源。”
苏沅点点头，走到床前，俯身仔细观察着何婉清的面容，忽然注意到她的耳垂上有一个极淡的黑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道长你看。”她抬手指了指那个印记，“这印记带着刚才那黑雾的气息，恐怕就是魇祟附着的源头。”
澹台明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那枚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印记上，若有所思：“这印记像是某种妖族的噬灵印，能缓慢吸食宿主的生机和灵气，同时将怨气注入体内，制造梦魇，看来何小姐半月前从妖族药材铺回来时，就已经中了招。”
两人的对话声音压得极低，何老爷和沈砚只看到他们对着何小姐凝神观察，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脸上满是疑惑与忐忑。
沈砚忍不住轻声问道：“两位高人，婉清她……可有不妥？”
苏沅直起身，转头对两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何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沾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有办法解决。”
她顿了顿，看向澹台明月，“道长，看来我们得先找出下咒之人，才能彻底拔除这魇祟。”
澹台明月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内殿，最终落在窗外的院落中：“这魇祟的怨气与妖族气息相连，顺着气息追查，应该能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