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各部的战损报告如同雪片般飞来。
经由参谋们汇总,呈到了我面前。
看着那一条条冰冷而残酷的数字,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我的心依旧狠狠沉了下去。
“禀总指挥,初步统计完毕。”
一名脸色苍白的参谋官捧着玉简,声音微微发颤:
“此役,我军参战九十九个主战军团,直属各战殿,总计投入兵力约八千七百亿。
初步统计……阵亡、失踪、重伤失去战力者。
合计……约两千一百亿。
其中,渡劫期将领陨落四百一十七人,大乘期统领陨落逾过十万……”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两千一百亿!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统帅心胆俱寒的数字。
这意味着,仅仅这一场大战,远征军就损失了接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而且损失的多数是前线精锐。
“战舰损失方面……
‘幽影’级突击舰损毁一千三百余艘。
‘骸骨’级战列舰损毁八百余艘。
各类护卫舰、运输舰、辅助舰只损毁超过三万艘……
‘湮灭’级主炮过载损毁七座,能量储备消耗超过八成……”
“战略物资方面……
‘蚀魂迷雾’消耗七成。
‘断空符’消耗过半。
‘虚空雷’消耗殆尽。
常规丹药、灵石、炼材、修复阵盘等储备,平均消耗超过五成。
部分紧俏物资已现短缺……”
每一项数据,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胜利的喜悦被这惨重的代价冲刷得荡然无存。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太初联军方面呢?” 我沉声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据战场残骸及灵力残留分析,敌方损失亦极为惨重。”
另一名参谋回禀:
“预估其伤亡不会低于两千五百亿。
战舰损失比例与我军相仿。
其‘裂天’、‘紫霄’、‘玄甲’等核心宗门舰队均遭重创。
中军指挥舰确认被战穹殿主击伤,短期内恐难恢复战力。
但……太初大陆底蕴深厚,其战争潜力,远非我远征军可比。
此战,恐已惊动太初大陆深处更多老怪物。
后续援军,必源源不断。”
敌损两千五,我损两千一。
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
但考虑到是被突袭、内乱未平、且敌军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打出的反击战,能打出这个交换比,已是奇迹。
至少,我们打断了星河速战速决一举击溃远征军的如意算盘。
将战争拖入了相持阶段。
“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重与刺痛。
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冰寒的决断。
“传令:一、阵亡将士名录,由各军团详细统计,呈报军略殿,本座要亲自过目。
战后,凡有家属在魔域者,抚恤加倍,由战备司优先拨付。
凡无家属者,其名录入远征英灵殿,享万世血祀。”
二、重伤者,全力救治,所需资源,优先供应。
可战之兵,重新整编,缺额由预备役及轻伤员补充。
各军团主将,务必在三个时辰内,拿出初步整编方案及可战兵力清单。
三、战舰修复、物资补充,为当前第一要务。
命令工造殿、战备司,启动所有备用生产线、修复阵法,不惜代价。
以最快速度恢复战力。
可征用非必要运输舰、辅助舰材料,优先保障主力战舰。”
四、加强警戒,巡逻范围扩大三倍。
启用所有隐匿侦查法器,深入西洲大陆边缘。
探查其防御部署、兵力调动和资源节点。
尤其是……留意是否有大规模、长距离的空间传送阵法波动。”
“五、……”
我顿了顿,看向战穹:“战穹殿主,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清点战魔殿及此战有功将士名单。
凡斩将夺旗、破阵先登、作战英勇者,无论出身,按战前承诺,擢升三级,赏魔晶百万。
功勋卓着者……可申请‘魔神灌顶’一次,由您亲自把关。”
战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魔神灌顶”是魔族一种极为珍贵的提升秘法,消耗巨大。
通常只对核心嫡系或立下不世之功者开放。
我此举,既是兑现承诺,更是要进一步收买军心。
尤其是战魔殿这类桀骜不驯的强悍力量。
“可。” 战穹没有多言,点头应下。
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如同一剂强心针。
让刚刚经历惨胜而有些茫然的远征军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哀兵可用,但更需要明确的指令和希望。
待到众人都领命去忙碌,殿内只剩下我和冷千山,以及少数几名绝对心腹时,我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却皱得更紧。
“千山,‘幽冥’信道,还有反应吗?” 我传音问道。
冷千山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自上次中断后,再无任何信号传来。
星河那边,似乎彻底切断了联系。
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战场扫描时,发现了几处极其隐秘的灵力印记残留。
很像是……单向监察法阵被激活后又自我销毁的痕迹。
我怀疑,我们与星河通讯,乃至整个作战过程,可能都在某种监视之下。
只是对方手段太高明,我们未能察觉。”
我心中一凛。
星河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很可能一直在通过某种未知方式旁观着这场大战,评估着我的能力,也评估着远征军的真正实力。
他最后提出的那个“以命换和平”的条件,更像是一种试探。
或者说,是一个将我逼到绝境、观察我反应的局。
无论我答应与否,他都不会真的停战。
他要的,是彻底消灭我和远征军这个威胁。
“暗瞳那边,有结果了吗?” 我又问。
“二十五军军团长传回消息,他们成功攻入了那艘‘幽影’舰,但……”
冷千山声音更低:
“舰内只有部分影魔卫死士的尸体,以及一些自毁阵法残留。
暗瞳本人……下落不明。
现场有使用过高级遁空符或类似保命秘法的痕迹。
他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但……找到的可能性不大。”
暗瞳跑了。
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意外。
他既然敢叛逃,必然准备了后路。
只是,他会逃去哪里?
西洲?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掌握的秘密太多。
还是关于远征军的诸多机密,甚至可能猜到了我的一些底细……
他活着,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加派人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通知阴骨,影魔卫的清洗要加速、加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尤其是与暗瞳过往甚密,或曾参与过魔渊死牢守卫的,一律严查。”
“是。”
冷千山记下,又问道:“总指挥,接下来我们真的……要进攻西洲大陆?以我军现在的情况,恐怕……”
“不是现在。”
我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沙盘上的西洲大陆:
“强攻硬打,是下下之策。
即便能打进去,也必然损失惨重,且会陷入西洲无穷无尽的反扑之中。
我们要的,不是玉石俱焚,而是……一个立足点。
一个谈判的筹码,一个能让魔族大军体面撤回魔域,或者至少能让我们站稳脚跟的机会。”
我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西洲大陆边缘。
那是一片标注着复杂地形和灵力紊乱符号的区域:
“西凛玄洲,万国疆域,宗门林立,势力盘根错节。
星河能统合他们发动这次突袭,一是倚仗大义名分。
二是我魔族大军压境带来的生存压力。
三是他星河道君的个人威望与实力。
但此战,他损兵折将,未能竟全功,其威望必受损。
那些参战的宗门,损失惨重之下,难免心生怨怼,各怀鬼胎。”
我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
“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个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而是一个……人心最不齐,矛盾最深,星河控制力相对最弱的地方。
同时,此地需有战略价值。
或资源丰富,或地势险要,可攻可守。”
冷千山顺着我的手指看去,迟疑道:
“您是说……‘万兽山脉’与‘混乱海’交界处的‘黑齿国’区域?
此地靠近‘玄甲门’势力范围。
但‘玄甲门’在此战中损失不小。
且与‘裂天剑宗’素有旧怨。
此地又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
西洲各大势力在此渗透极深,却也互相掣肘。
只是……此地环境恶劣,空间不稳,且有大量凶兽、险地。”
“困难,才有机可乘。” 我目光幽深:
“正因为是三不管,是险地。
星河在此地的防御部署才可能相对薄弱,各方势力也最难形成合力。
大军行进困难,但我们可以化整为零,以精锐小队先行渗透,建立前哨,里应外合。
同时,此地距离‘玄甲门’的老巢‘玄甲城’不算太远。
若能占据此地,便可对其形成巨大威胁。
牵制其大量兵力,甚至可能迫使‘玄甲门’产生别的想法……”
“您是想……分化瓦解?” 冷千山眼睛一亮。
“未尝不可。” 我冷笑道:
“星河能用大势压人,我为何不能用利益诱人?
‘玄甲门’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对星河岂无怨言?
若我们能给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比如……承诺在未来的‘利益分配’中给予倾斜?
或者,只是默认他们在此地的某些‘特殊利益’?”
“但这需要接触,需要谈判,风险极大。” 冷千山提醒。
“所以,不能以‘血牙’的身份去接触。”
我目光闪烁:
“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中间人,一个能让‘玄甲门’相信,与我们合作有利可图的引子。
此事……需从长计议。
眼下,是先派出精锐斥候,彻底摸清‘黑齿国’区域及‘玄甲门’的详细情况。
尤其是其高层动向,对星河此战损失的态度。”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最可靠的影魔卫……不,从战魔殿或您的亲卫中挑选好手。” 冷千山立刻领会。
“记住,隐秘第一。”
我叮嘱道:
“另外,通知岩魁、阴骨,整编完成后,各抽调三成精锐,组成‘快速反应军团’,由我直接指挥。
我们要保持高压态势,不时对西洲防线进行骚扰和试探。
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法安心恢复,也为我们的渗透创造机会。”
“是!”
就在冷千山准备退下时,一名传令官匆匆进来,面带惊疑之色:
“报总指挥!战场边缘,发现异常空间波动!
有一股微弱但精纯的魔气反应,正在快速远离,方向……
似乎是通往西洲大陆的某个隐秘空间节点!
波动特征……与之前暗瞳叛逃时,其座舰最后消失的区域残留波动,有七成相似!”
我和冷千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暗瞳……果然没死!
而且,他正逃往西洲!
“追!通知战穹殿主,若有暇,请亲自出手拦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绝不能让他与星河汇合!”
我厉声道,心中警铃大作。
暗瞳此人,必须除掉!
风波未平,暗流更急。
刚刚结束一场血战,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整合残军,谋划进攻,追索暗瞳,分化西洲……千头万绪,皆系于我一身。
我望向舷窗外那片渐渐被清理出战场的星空,以及星空尽头那隐约可见的西洲大陆,缓缓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