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的子民，就算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袭击城主府。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外来者。
震怒过后，侍卫长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是羞辱。
更是对他，对整个乌城守护者荣耀的终极亵渎。
“愣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暴怒。
“通知所有休假的人！全部取消！全城搜捕！把那只该死的老鼠给我挖出来！”
事已至此，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他最后的颜面。
那名刚被踹醒的侍卫浑身一颤，顾不上腹部的剧痛，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着冲向城堡外。
他知道，抓不到那个潜入者，他们面对的将不止是城主的怒火。
……
殊不知，那只“老鼠”，此刻正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地牢。
阴冷。
潮湿。
绝望与腐朽混合的气味钻进鼻腔，粘稠得化不开。
火把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照亮了二十多道瘫软的身影。
他们曾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代理人，此刻却被剥夺了神力，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口袋，散落在冰冷的地面。
一道阴影在牢房的角落里蠕动，缓缓从墙壁上剥离，最终凝聚成一个高挑、曼妙的女性身姿。
是伪装后的林七夜。
他一步步走出黑暗。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地牢中，一下，又一下，格外刺耳。
听到动静，一名代理人艰难地抬起头。
他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当他看清来者的面容时，那份茫然被滔天的恨意与怨毒彻底取代。
“是……你！”
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七夜，或者说，“布朗-麦尔斯”，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了绝望与悔恨的脸。
他看见了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
那是对他的无尽怨毒。
是对自身愚蠢的极致悔恨。
是对跌落尘埃的强烈不甘。
很好。
林七夜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能感觉到，某种沉寂在他体内的冰冷器物，开始发出微弱而贪婪的嗡鸣。
无形的怨毒，悔恨，绝望……这些最极致的负面情绪，正从这些废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汇聚成了一场专为他准备的盛宴。
“布朗-麦尔斯”停下脚步。
他在所有仇恨的目光聚焦中，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魔女礼。
“我以预言与魔法之神的名誉起誓。”
他的声音清冷，回荡在狭小的地牢空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布朗-麦尔斯，从不骗人。”
…………
城主府，顶层。
与地牢的阴冷绝望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许多食材甚至是外界早已灭绝的珍品，此刻却被随意地烹饪成盘中餐。
老城主与苏小阳相对而坐。
气氛，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苏小阳光着小脚丫，双腿在桌下轻轻晃悠。
他偶尔才拿起刀叉，戳一块烤得金黄的肉块放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
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认真聆听着城主讲述乌城百余年来的发展史，时不时还乖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同时，苏小阳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城主自称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最忠诚的子民，可话语里，每隔几句，便会提及“三神”的恩典，“三神”的庇佑。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那三位不知名神明的敬仰与虔诚。
那份虔诚，浓郁得甚至超过了他对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追忆。
“咔。”
苏小阳歪了歪头。
他放下刀叉，那双不谙世事的纯真眼眸，直直地看向对面的老者。
“你信仰三位神明，那吉尔伽美什呢？”
这个问题，轻飘飘的，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餐桌上虚伪的和谐。
城主口若悬河的讲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和善笑容僵住，张开的嘴停在半空，滔滔不绝的话语被掐断在喉咙里。
餐桌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苏小阳无意识晃动的小脚，还在桌下轻轻摇摆，一下，一下。
英雄王逝去多年，新生代早已淡忘其存在，三神渐渐取代了吉尔伽美什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这是事实。
许久。
老城主才缓缓垂下眼帘，避开了苏小阳那纯粹得令人无所遁形的目光。
他干涩的嘴唇蠕动几下，挤出一个无比僵硬的回答。
“吾王……永远在我们心中。”
苏小阳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是吗？”
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城主重重一点头。
“没错。”
只是这回答，缺乏底气，眼神闪躲。
他不敢直视苏小阳
苏小阳的笑容未变，只是将目光从城主脸上移开，又戳起一块肉，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子民的信仰如何转向，自有吉尔伽美什去评判，这无关他的旅程。
他只是有些好奇。
那位高傲的英雄王，当得知自己深爱的子民，被所谓的“三神”蛊惑至此，会是何等波澜？
那份愤怒，那份失望，又将如何倾泻？
〔真想看看啊。〕
带着这份隐秘的好奇，苏小阳在城主的安排下，住进了城堡最豪华的寝室。
他拒绝了城主刻意安排的侍女，只身一人，像往常那样进入梦境空间，与卡巴拉生命树和小约进行修炼。
城堡外的乌城，灯火逐一熄灭。
夜幕深沉，酝酿着一场血腥的黎明。
次日，日上三竿。
金色的光芒穿透寝室的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苏小阳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一个舒服的懒腰将他娇小的身躯拉伸，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推开房门，走向三楼的天台。
微冷的风拂过脸颊，他背着小手，小小的身影站在露台边缘，俯瞰下方。
广场上，人头攒动。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二十多名神明代理人，此刻全部被粗壮的麻绳五花大绑，面朝大地，跪伏在地。
绝望的气息弥漫，与乌城居民的麻木形成鲜明对比。
城主站在高高的石阶上，身披华服，目光威严。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手。
刹那间。
二十五名侍卫，手持宽大雪亮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冲出，站定在每一个代理人身后。
刀刃高举。
寒光夺目。
然后，猛然落下。
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一般，在同一时间冲天而起。
那份浓烈的猩红，在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二十多具身体，瞬间失去支撑，重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