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鱼的动作顿了顿。
他似乎对苏哲的剧烈反应有些意外，随即，镜片后的双眼弯成一道温和的弧线。
“别紧张。”
他轻声安抚。
“很快就好。”
这声音温润悦耳，落在苏哲耳中，却让他听见了自己骨头冻结的脆响。
“等……等一下！”
“不要啊！”
一声凄厉的呐喊冲破喉咙。
“雅美蝶！”
这句充满异域风情且极具歧义的尖叫，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丁崇峰、方沫，甚至连一向冷傲的卢宝柚，嘴角都开始疯狂抽搐。
……
与房间内鸡飞狗跳的混乱不同，院落的屋顶上，万籁俱寂。
青黑色的瓦片凝结着冬夜的寒霜。
两道身影，一高大，一娇小，并排坐着，俯瞰着下方的人间烟火。
房间里传出的惨叫，调子越拔越高，最后甚至劈了个叉，充满了绝望的艺术感，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生机。
“年轻，真好。”
袁罡仰头望着星空，呼出的白气如龙，旋即消散。
苏小阳侧过头，看着身旁这位沉默如山的教官，纯净无邪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他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对着下方惨叫声的源头，轻轻一勾。
下一秒。
紧闭的窗户缝隙里，一个小小的方盒悄无声息地飞出，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稳稳落入苏小阳张开的手心。
“袁教官老当益壮，一身实力深不可测，羡慕他们做什么。”
袁罡瞥了他一眼，伸手，动作自然地从苏小阳手上拿过那盒口香糖。
他自己剥开一颗扔进嘴里，然后在苏小阳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将剩下的整盒，都塞进了自己口袋。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小阳：(′?w?`)
“等这帮小家伙出了集训营，我们这群老东西，就该滚去前线了。”
袁罡咀嚼着口香糖，目光投向夜幕尽头。
“这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苏小阳收回目光，对被“抢”走的零食毫不在意。
“大过年的，说这么丧气的话。”
袁罡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失笑。
“说的是。”
他不再纠结于沉重的话题，神情转为严肃。
“陈涵那边，怎么样了？”
“他一个人，能拿下吗？”
“能。”
苏小阳只回了一个字。
这个字仿佛有千钧之力，袁罡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胸中积压的沉闷也随之消散。
邵平歌即将奔赴前线。
偌大上京，数千万人口，残存的“神秘”基数依然庞大，放任不管就是滔天大祸。
指望守夜人小队一个个清理，无异于杯水车薪。
唯一的解法，就是需要一位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
苏小阳瞥了一眼那扇房门，里面的惨叫已从高亢变得有气无力，间或夹杂着安卿鱼那温和到令人发指的劝慰。
他转过头，对身旁的袁罡说。
“我去看看，这群小家伙你看着办。”
“好。”
袁罡应声。
话音未落，苏小阳的身影已在他身侧的阴影中融化、消失。
袁罡看着他消失的位置，眼神有些失焦，许久，才发出一声夹杂着苦笑与释然的叹息。
“老喽，天下是年轻人的了。”
谁能想到。
五年前那个还需要他们庇护，在集训营里懵懂的新兵，如今已成长到连他都无法看透的境地。
……
上京市，摩天大楼之巅。
邵平歌端坐楼顶边缘，双脚悬空，身下是万家灯火织就的璀璨星河。
忽然，他身侧的空间微微扭曲。
苏小阳的身影悄然浮现，学着他的样子在边缘坐下，两条白皙的小腿在夜风中轻轻晃悠。
邵平歌维持着感知，又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有点悬。”
他的声音透着凝重。
在他的感知“视界”中，陈涵的身影正在城市三个不同区域高速闪现，近乎瞬移。
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一道撕裂死亡与秩序的恐怖刀光。
每一次刀光亮起，都代表着一片区域的“神秘”被彻底肃清。
陈涵很强。
同境界内，几乎无敌。
但，他只有一个人。
邵平歌的感知中，死死锁定了四股远超“海境”的恐怖气息。
那是“克莱因境”的威压。
其中一股，正在城市另一端，与另一道同样霸道的刀光激烈碰撞。刀光的气息他很熟，是林七夜。
为了保证这场“加冕仪式”的纯粹性，外人无法插手。
但林七夜，却变成了“陈涵”的模样，为主考官分担了一份压力。
这是规则之下的极限操作。
即便如此，剩下的三尊“克莱因境”，依然需要陈涵独自面对。
“一打三，还是不行吗？”
邵平歌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们这些前辈，能做的，唯有旁观。
苏小阳侧着头，那张纯真无邪的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别急。”
“我再给他加把料。”
“加料？”
邵平歌疑惑转头，还没来得及细问。
下一秒。
他猛地抬头，瞳孔针缩一瞬。
原本繁星点点的晴朗夜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天，黑了。
那不是乌云。
云层没有如此迅疾的速度，更没有这般沉重如铅的质感。
那是一种更纯粹、更深邃的黑暗，是夜空本身被赋予了生命与重量，正朝着整座上京市沉沉压下。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寒，毫无征兆地攫住了邵平歌的心神。
强横到极致的威压，从天而降。
他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身边那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小萝莉”。
“这是……”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干涩。
苏小阳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向那片由他亲手创造的黑暗天幕，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腹黑的弧度。
在那片粘稠如墨的黑暗之中，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轮廓，若隐若现。
它的身躯由无数闪烁着幽光的漆黑冰晶构成，充满了不祥与死寂。
每一次呼吸，都让整片天幕下的空间，泛起阵阵涟漪。
那足以压垮神魂的恐怖威压，正是从它身上散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