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山风还凉。
沈微澜站在岩洞前的坡上,脚边是昨夜敌军撤退时留下的车辙印。她没说话,只把鼓槌往腰间一插,目光扫过身后的几人。
“准备好了?”她问。
夏蝉已经解下外袍,露出轻便劲装,手按在剑柄上:“影卫清了两轮暗哨,没人。”
春棠翻着手里的册子,眉头皱着:“可那些箱子……搬进去的时候空的,出来却沉得很,底下肯定有夹层。”
秋蘅蹲在地上,指尖捻了点土闻了闻:“不是农具味,是铁锈混着药渣,这地方藏过兵器和毒粉。”
冬珞抬头,指着岩洞上方一处断崖:“通风口在那边,火油弹投进去,烟会往下压。要是有人,早就咳了。”
沈微澜点头:“那就动手。”
话音落,夏蝉一个纵身跃上陡坡,几个起落就攀到崖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撕开,把里面黏糊糊的东西抹在石缝里,然后点燃引线,迅速后退。
轰的一声闷响,黑烟从通风口喷出,直灌岩洞。
几息过去,里面静得像死地。
“没人。”冬珞说。
“强攻入口。”沈微澜抬手,“盾阵上前,探路杆开道。”
春棠立刻挥手,后勤队抬着长杆和木盾冲上去。杆子一点一点戳地,走到半路,突然陷下去一块——果然有坑。
“标记!”春棠喊。
士兵们迅速插旗标出陷阱位置,接着推着盾墙缓缓推进。到了洞口,只见巨石半掩,缝隙里拉满了细线。
“机关。”夏蝉靠近看了一眼,“踩中就炸。”
她说完,抽出软剑,身子一矮,贴着地面滑进缝隙。几声轻响后,她打了个手势:“断了。”
沈微澜带人跟进,火把一照,眼前是个宽敞石室,四壁堆满麻袋。看着像粮,可春棠随手划开一袋,倒出来的全是碎木屑。
“假的。”她冷笑,“还真当别人眼瞎。”
秋蘅走到角落,掀开一口破箱,里面散落着几包药粉。她打开闻了闻,脸色变了:“乌骨藤、蝎尾草、还有牵机引的根末……这不是战场用药,是专门配来对付我的解毒方的。”
沈微澜眼神一冷:“他们在研究你的药?”
“不止。”秋蘅声音低了,“他们知道我用什么救人的,才反过来调毒。”
冬珞已经在查墙边的木架。她搬开几个空箱,发现后面有个暗格。撬开一看,里面藏着竹筒和几张图纸。
她抽出一张摊开,手指微微发紧:“这是边境三关的布防图……连夜间换岗时间都标了。”
沈微澜接过一看,瞳孔猛地一缩:“这个标记……是兵部旧制,民间不可能拿到。”
“还不止。”冬珞又递出一份名单,“这些人名,有两个是退职的兵部主事,一个是户部库官,还有一个……是侯府常来走动的采办。”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谢云峥站在门口,声音低哑:“内鬼不止一个。”
“不是‘不止’。”沈微澜把名单捏紧,“是一张网。”
她转身下令:“所有麻袋全拆,墙角每寸地给我翻一遍。图纸、信件、任何带字的纸,全部收好。”
命令传下,士兵们立刻动手。没多久,就在一面假墙后发现了密室。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未组装的弩机,旁边还有火药桶。
春棠数了数:“够装备五百人,而且是连发弩,射程比官造远三成。”
“境外造。”冬珞摸着弩身上的刻痕,“这种工艺,中原没有。”
沈微澜走到中间,环视一圈:“这里不是前线营地,是中转站。武器从外面运进来,情报送出去,再由内鬼配合行动。”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他们早就在布局了。”
“那现在怎么办?”夏蝉问,“留着给他们回头再用?”
“不留。”沈微澜看向秋蘅,“你能让他们烧了不剩东西吗?”
秋蘅点头:“加药粉就行。烧起来的烟有毒,谁捡残骸谁中毒。”
“好。”她又转向春棠,“你带人把能用的图纸全抄一遍,原件烧掉。火药库下面挖沟,别炸塌山。”
春棠应声而去。
沈微澜最后看了眼这间密室,抬脚往外走。
外面阳光已经照进谷地,火堆燃起,浓烟滚滚。
士兵们把一堆堆图纸扔进火里,秋蘅撒下药粉,火焰瞬间变成墨绿色,冒出刺鼻气味。
“这些不能碰。”她警告身后的人,“灰烬沾身,三天都缓不过来。”
夏蝉守在洞口,盯着火势:“这一把烧了,他们短时间没法再运新货。”
“也不一定。”冬珞站在高处,望着远处山脊,“如果他们还有别的路。”
沈微澜站在废墟中央,手里攥着那个竹筒:“那就一条条找出来。”
她忽然回头,看向谢云峥:“你信我到现在,有没有后悔过?”
他沉默片刻,摇头:“从前是我看错了人。”
“不是你错。”她淡淡道,“是他们藏得太深。”
这时春棠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这是从药箱底下找到的,像是记账的,但数字对不上。”
沈微澜接过翻开,第一页写着“三月十七,交南线密信一封,回银五十两”。第二页:“四月初二,换北口守将名录,付金三锭”。
她手指一顿:“这不是账本,是交易记录。”
“谁跟谁交易?”夏蝉凑过来。
“所有该守口的人。”沈微澜合上册子,“都在收钱。”
冬珞立刻铺开舆图:“我们现在知道五个接头点,三个在边境,两个在城外驿站。只要盯住,迟早能抓到活口。”
“不用等。”沈微澜把册子递给她,“今晚就派人去最近的驿站,埋伏。”
“你不怕打草惊蛇?”谢云峥问。
“怕就不动了?”她冷笑,“他们敢设局,我就敢掀桌。”
正说着,前方传来脚步声。一名士兵跑来报告:“夫人,火药库清完了,只剩最后一桶。”
“推出来。”沈微澜说,“放中间。”
桶被滚到废墟中央,她亲自拿起火把,站定不动。
“你们往后退。”她吩咐。
没人动。
她侧头看了眼四个丫头——春棠握着账册没松手,夏蝉手搭在剑上,秋蘅抱着药箱,冬珞盯着地图。
她们都没走。
谢云峥也只是往前半步,挡在风口。
沈微澜一笑,把火把掷下。
轰——
火光冲天,气浪掀得人后退几步。热风扑面,焦味弥漫。
她站在原地,衣角被吹得翻飞,脸上映着烈焰。
火还在烧,但她已经转身:“回营。”
春棠追上来:“接下来怎么安排?”
“查人。”她说,“一个一个,从名字开始。”
夏蝉低声问:“要是查到侯府呢?”
沈微澜脚步没停:“那就从侯府开始。”
秋蘅忽然开口:“我认得其中一个笔迹。”
众人一静。
“哪个?”
她抿了下唇:“我师父的。”
冬珞猛地抬头:“药王谷的人?”
“不可能。”夏蝉不信,“你师父清心寡欲,怎么会掺和这种事?”
“可这笔迹……”秋蘅声音沉了,“我学医时抄了三年药方,不会认错。”
沈微澜停下,转过身:“那你得亲自去一趟。”
“我去。”
“不行。”她摇头,“你现在去,等于告诉他们我们知道。等消息传开,人就没了。”
“那怎么办?”
“等。”她目光冷下来,“等他们自己露头。”
春棠忽然插话:“要不,我们放个假消息?就说缴获了一本账册,但没看清名字,正在追查中间人。”
冬珞眼睛一亮:“可以。用老渠道传出去,他们一定会动。”
“谁传?”夏蝉问。
沈微澜看向谢云峥:“你府里那个常去香积寺抄经的管事,最近很勤快吧?”
他眸色一沉:“你是说……他?”
“试试就知道了。”她淡淡道,“让他‘不小心’听见。”
一行人站在坡上,背后是燃烧的营地,前方是归途。
风卷着灰烬飞过。
沈微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太顺了?”
春棠愣住:“顺?”
“一路破机关、找密室、得证据。”她慢慢说,“好像有人……在给我们带路。”
夏蝉皱眉:“你是说,里面有我们的人?”
“或者,”冬珞接话,“有人不想让这些东西一直藏着。”
“不管是谁。”沈微澜握紧手中竹筒,“既然敢掀一角,就得准备好——我掀到底。”
她转身就走。
剩下的人互看一眼,快步跟上。
火还在烧,可她的影子已经走出很远。
快到山口时,春棠忽然叫住她:“小姐,你说的那个假消息……什么时候放?”
“今晚。”她头也不回,“让厨房多赏那管事一碗肉。”
夏蝉笑了一声:“他还真爱吃肉。”
沈微澜终于停下,嘴角微扬:“那就给他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