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刚过，牢里老鼠窜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沈微澜靠着墙，手指悄悄摸了下发簪。那层薄铁皮没被掀开，药丸和布条都还在。她松了口气，侧头看谢云峥：“你还醒着？”
“睡不着。”他坐起身，手撑在稻草堆上，“这地方比马厩还臭。”
“可咱们得靠它脱身。”她声音压得很低，“你记得夏蝉教你的‘引声’法子吗？就是故意弄出点动静，让人凑近看的那一套。”
谢云峥转头看她：“你是想让守卫靠近铁栏？等烟起来，他们头晕脑胀，动作就慢了。”“我发簪里的药丸，遇潮能冒白气。”她点头解释道。
“可咱们得靠它脱身。”她声音压得很低，“你记得夏蝉教你的‘引声’法子吗？就是故意弄出点动静，让人凑近看的那一套。”
谢云峥没应声，忽然笑了：“你以前在侯府，连碗汤洒了都要被老夫人训半天，现在倒敢撬镣铐了。”“那时候我只是棋子，现在我是下棋的人。”她边说边用指尖挑动铁丝。
窗外槐树叶沙沙响，像有人踩在碎石路上走动。远处传来巡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
谢云峥深吸一口气，猛地翻身滚地，肩膀狠狠撞向铁栏。“哎哟——”他闷哼一声，手捂住腹部，“痛死我了！来人！快来人啊！”
脚步声立刻停住。一个守卫提着灯笼走近：“装什么死？再闹关你七天！”
“真不行了……”谢云峥蜷着身子，额头冒汗，“怕是吃坏东西了……求您行行好，给口水喝……”
守卫犹豫了一下，把灯笼挂在栏外，探头往里看：“别耍花样。”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沈微澜迅速将碾碎的药粉撒进潮湿的稻草堆，又划了火折子一点。一股淡淡的白烟缓缓升起，混着霉味飘散开来。
守卫吸了口气，鼻子抽了抽：“什么味儿？”
“不知道……”谢云峥还在呻吟，“我快不行了……”
那人晃了晃脑袋，扶着铁栏站稳：“邪门……怎么头有点晕……”
话没说完，眼皮就开始打架。他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沈微澜立刻动手，铁丝在脚镣插销上来回拨动。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先解开自己，再蹲下帮谢云峥。他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你哪学的这些？”
“秋蘅有次给我修簪子，顺口说了句机关原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不只是会写字。”
谢云峥没说话，只低声道：“走吧。”
两人赤着脚，沿着墙根摸到排水口。那是个半尺宽的暗渠，黑乎乎的水缓缓流动。冬珞早就派人清理过淤泥，但味道还是难闻。
沈微澜捏住鼻子，第一个钻进去。谢云峥跟在后面，衣服蹭了一身湿泥。
爬出外墙时，天边刚泛青。一辆驴车等在巷口，车夫戴着斗笠，正是营地里的张大牛。
“小姐！”他跳下车，递上两件粗布衣裳，“冬珞姑娘说，换完赶紧走。”
沈微澜接过衣服，快速换上。谢云峥也换了，把破袍子扔进沟里。
“木匣的事怎么样了？”她问。
“冬珞姑娘昨夜就盯上了。”张大牛低声说，“那文书亲信半夜带着匣子去了周侍郎府后门，当场被抓了个正着。逼问出来，收了三百两银子，还供出赈粮掺沙、私卖药材的事。”
“证据呢？”
“全交给了巡按御史裴砚大人。今早通判带人抄了文书的家，搜出账本和赃银，当场拿下。”
沈微澜闭了闭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谢云峥看着她：“咱们现在回营地？”
“必须快。”她说，“贪官虽倒，余党未必清完。迟了怕有人反扑。”
两人骑上马，一路换道避险。途中只啃了几口干粮，水囊里的水也快见底。
快到山谷时，太阳已经偏西。岗哨上的夏蝉一眼认出他们，立刻吹响竹哨。
冬珞从主帐冲出来，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你们总算回来了！城里消息传得飞快，都说有个女医告倒了贪官，百姓拍手称快。”
“那就是我。”沈微澜翻身下马，腿有些发软，“现在全乱了套，得赶紧稳住营地。”
谢云峥扶了她一把：“先歇会儿。”
“不能歇。”她甩开披风，走向议事台，“所有人集合，我要当众讲清楚——咱们不是逃犯，是赢了的人。”
难民们陆陆续续围过来。沈微澜站在高台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理寺已经立案，贪官落网，赈灾物资会被追回。我们送出去的证据，没有白费。”
底下一片哗然。
老李头颤巍巍举手：“林……不，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确凿。”她从怀里掏出那份密信残页，“这是裴少卿的回执，盖着巡按御史的印。”
王嫂子突然哭了：“我男人就是饿死在逃荒路上的……要是早有人管……”
“现在有人管了。”沈微澜看着众人，“以后谁敢克扣救命粮，我们就揭他一层皮。”
掌声雷动。
春棠跑来汇报：“库房清点完毕，粮储六百三十七筐，工分簿登记四百一十二人，全都对得上。”
秋蘅也来了：“药庐新熬了安神汤，给大家压惊。”
沈微澜点点头，转身看向谢云峥：“接下来，得防着周侍郎那边反扑。”
“我已经安排人手加固岗哨。”他说，“你也别硬撑，脸色白得吓人。”
“我没事。”她笑了笑，“就是想起小时候，娘说过一句话——‘坏事藏不住，得有人把它撕开’。今天，我终于做到了。”
谢云峥看着她，忽然低声问：“你还记得半年前，你说我眼里只有权势，看不见人命？”
“我记得。”她抬眼看他，“你现在看见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手放在剑柄上，站到了她身侧。
冬珞走过来，递上一份新情报：“周侍郎府昨夜调动了三批人马，方向不明。”
沈微澜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微皱：“他们在找什么？”
“或许……”冬珞顿了顿，“在找那个没被烧掉的木匣。”
沈微澜冷笑：“可惜，真正的证据从来不在匣子里。”
谢云峥问：“下一步？”
“等。”她说，“他们越急，错越多。”
夕阳照在营地门口，几个孩子正在练习写字。李二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希望”二字。
沈微澜望着那一笔一划，轻声说：“只要火种不灭，就不怕黑夜长。”
谢云峥看着她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被他当作摆设的女人，如今站在这里，气势沉稳。
“你说……”他开口，“咱们要是再遇到这种事，还能这么赢吗？”
沈微澜转头看他，眼里有光：“你忘了？我不是一个人在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