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城东市一隅，茶摊灯笼在风中摇曳。沈微澜身着粗布短褐，头戴斗笠，肩上背着一只药篓，步履轻稳地穿过狭窄巷道。
她脚步一顿，在摊前坐下，低声道：“山重水复疑无路。”
茶摊后，一名佝偻老者慢悠悠添了壶水，抬眼看了她一眼，缓缓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微澜垂眸，指尖轻轻摩挲杯沿。这句诗寻常，可接得太过顺口，反倒显出几分刻意。她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苦涩入喉，却不是寻常茶叶的味道。
“这茶……有些怪。”
老者笑了笑，“采的是旧年山叶，加了几味野菊。”
沈微澜点头，目光扫过他衣襟下摆，隐约露出半枚玉牌，刻着并蒂莲纹，隐没于褶皱之中。
她正欲再探几句，远处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官兵巡逻的铜铃叮当作响，由远及近。
老者神色微变，手指不自觉按住了腰间玉牌。
沈微澜眉心一动，袖中藏指掐了个暗号。片刻后，街角传来一声猫叫，短促而尖锐，是冬珞的讯号。
她低声开口：“听说谢府早年有诗社，多才女。”
老者手中茶壶一顿，溅出几滴热水，落在手背也不闪避，只眼神骤然一缩，随即恢复平静。
“谢府的事，我一个卖茶的老头，哪敢妄议。”
沈微澜唇角微扬，“说得也是。”
她放下茶盏，起身道：“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老者未阻拦，只是低头拨弄炭火，灰烬飞舞间，一道微弱银光闪过。
沈微澜转身离开，药篓内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方才交茶钱时，对方悄悄塞入她掌心。
她步伐稳健，转过街角，春棠已牵马等候，见她走近，低声问：“如何？”
“不对劲。”沈微澜将纸条递给她，“你带回去给冬珞分析。”
春棠接过，点头应下。
沈微澜刚要上马，忽觉身后空气一滞，似有人逼近。她未回头，右手悄然探入袖中，扣住一枚细针。
“别动。”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冷冽。
沈微澜睫毛微颤，认出是他，语气却不改：“侯爷倒是好兴致，跟了一路。”
谢云峥并未答话，而是目光一沉，锁定了方才那名老者。
老者本欲收拾茶摊离开，此刻却被夏蝉从屋脊跃下截住去路，流萤剑出鞘，寒光一闪，毒丸被挑飞落地，发出嗤嗤声响。
“果然是你。”谢云峥缓步上前，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老者瞳孔骤缩，猛地扯下斗篷，露出腰间玉牌——正面是并蒂莲纹，背面赫然刻着柳家图腾。
沈微澜走上前，目光凝在那玉牌上，心头一震。
“你是谁？”她声音清冷。
老者咬牙不语，谢云峥手腕一抖，剑锋压得更紧，逼得他退无可退。
“说。”谢云峥嗓音如刀。
老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的主子，你们惹不起。”
“哦？”沈微澜冷笑，“那你倒说说，是谁让你用谢老夫人年轻时所作诗句做暗号？”
老者闻言，脸色骤变，显然没想到她竟知晓此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
沈微澜与谢云峥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震惊与疑惑。
“看来，”她缓缓开口，“谢家当年，也未必那么干净。”
谢云峥神色复杂，剑尖稍松，却仍未收回。
老者喘息片刻，忽然狞笑：“你以为你赢了？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步罢了。柳家不会倒，谢家也不会干净。”
沈微澜眼神一冷，“那就让我看看，这棋局里，到底还有多少黑子。”
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数名黑衣人自街巷两侧包抄而来，手持兵刃，杀气凛然。
夏蝉翻身上屋，流萤剑出鞘，身形如蝶，迎敌而上。
春棠迅速拉马后撤，护住沈微澜。
谢云峥挡在她身前，长剑横握，目光如炬。
“想救人？”他冷笑，“先过了我这一关。”
黑衣人未答，齐齐扑来。
刀光剑影间，血雾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
沈微澜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那老者，后者嘴角溢血，却仍带着诡异笑意。
“你以为你破了局？”他嘶哑低语，“其实……才刚开始。”
沈微澜心头一震，正欲追问，忽听头顶瓦片碎裂之声。
“小心！”谢云峥猛然侧身，将她推开。
一支羽箭擦着他肩头掠过，钉入墙中，尾羽犹在震颤。
沈微澜翻身跃上马背，厉喝：“走！”
春棠早已备好缰绳，一拉之下，马匹疾驰而出。
谢云峥断后，剑光如瀑，斩断两名追兵手臂，旋即腾空跃起，借力屋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中。
沈微澜策马疾行，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老者临死前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底。
她低头看向袖中金簪，机关轻启，暗格中的和离书依旧安静躺在其中。
“谢云峥……”她喃喃。
“你说什么？”春棠骑马紧随其后。
“没什么。”沈微澜摇头，目光坚定，“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