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四界同心旅游社门前，比往常更吵了些。
魔界通往妖族的一段通商支道，突然传来了“小危”的消息——不是大灾大难，却足以让整条线路乱成一锅粥：连日大雨冲垮了一段山间灵植栈道，妖族那边的同心花货运车被困半山腰，人间来的旅游团也被堵在中途，前后不通。
消息是元宝先送到的。他冲进旅游社时，额头上还带着细汗，手里那本账本都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出事了！”元宝一进门就喊，“通往妖族的那条支线，灵植栈道塌了一段，车过不去，人也过不去。现在前后堵了三队商队、两个旅游团，还有一批同心花要在今晚之前送到妖族庆典现场，不然明天的花祭就得黄。”
烟烟刚把一批游客送走，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灵植栈道不是才加固过吗？”
“雨太大，再加上最近游客多，走的人多了，压力有点超了。”元宝摊开简易舆图，指着那段山路，“现在老一辈都不在——墨主去魔界北边勘察新矿脉，萧帅和晚衿去镇北关巡查，知夏和辞云在妖族那边筹备庆典，星眠带着白凛去冥界处理净化点，寒衿闭关铸器。”
也就是说——这一次，能指望的，只有他们这些“接班人”。
屋里安静了一瞬。
墨澈放下手里的公文，缓缓站起身：“那就我们来。”
小石头正趴在桌子上啃灵植馒头，闻言“唰”地一下站起来，嘴里的馒头差点掉出来：“真、真让我们自己来？”
糯糯也有些紧张，下意识攥紧了药箱背带：“那……星眠师父不在，医疗这边我能行吗？”
紫宸和苏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紧张，还有一点点压不住的兴奋。
烟烟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事了。灵脉波动那次，你们做得很好。这次，只是换了个场景。”她把舆图往桌上一推，“具体怎么干，你们自己商量，我只提一个要求——人要安全，货要尽量保住，线路要尽快恢复。”
墨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先分工。”
他拿起笔，在舆图上圈出出事路段：“这段栈道塌了大约三十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硬修来不及。现在有三个问题：第一，被困的商队和游客怎么安全转移；第二，同心花怎么按时送到妖族那边；第三，这段路以后怎么改，避免再出事。”
小石头立刻举手：“安全转移交给我！我带安保队过去，先把人从危险路段撤下来，看看有没有受伤的。”
糯糯马上接话：“那我跟小石头一起，带上医疗箱，万一有人滑倒或者被碎石擦伤，我能先处理。”
紫宸看着舆图上那段山壁，若有所思：“栈道塌了，但是山壁还在。如果用幻术搭一条临时的‘空中通道’，再用灵植加固，短时间过人应该没问题。”
苏念眼睛一亮：“我可以用藤蔓灵植，从这边山壁拉到对面，搭成一条活的‘灵植桥’，你用幻术让大家心里不慌，看着像平地一样。”
元宝挠挠头：“那货物呢？同心花娇气，经不起折腾，车肯定不能从临时桥上过。”
墨澈沉吟了一下：“车过不去，就人过、花过。”他看向元宝，“你统计一下被困商队里，有多少是同心花，多少是别的货。同心花优先，挑体质好的伙计，用灵植筐分装，从临时桥分批抬过去；其他货物先就地整理，等道路抢修好再走。”
他又看向紫宸和苏念：“你们的灵植桥，先以‘人行’为主，别贪多。”
“明白。”两人点头。
墨澈最后看向小石头：“你带安保队先上去，把游客和商队都集中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清点人数，安抚情绪。记住，先别让他们靠近塌断处。”
小石头立正：“收到！”
糯糯把药箱背好，又检查了一遍净化糖和灵植药膏：“我跟着小石头，先把老人和孩子照顾好。”
元宝合上账本：“那我先去通知妖族那边，让他们不要着急，再跟这边的商户解释情况，尽量减少抱怨和冲突。”
分工完毕，一群年轻人几乎是同时往外冲。
……
出事的山道，比他们想象中更糟一些。
大雨刚停，山间雾气蒸腾，塌掉的那段灵植栈道悬在半空，木板和藤蔓散乱地挂在山壁上，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谷，只有灵植的残枝在风中轻轻摇晃。
被困的商队和游客挤在两端，有人焦躁地来回踱步，有人探头往山谷下看，脸色发白。
“都别挤在边缘！”小石头一到，就先吼了一声，“往后退，给我留出五丈的空地！”
他穿着那身迷你铠甲，个头还没完全长开，可站在那里，气势已经有了几分萧烈的影子。几个安保队员立刻跟上，按照他的吩咐，把人群往后疏导。
“大家不要慌，我们是四界安保队，专门来处理这次事故的。”小石头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现在先清点人数，有老人和孩子的，先举手，我们会优先安排。”
糯糯则直接走向队伍最前面，那里有个魔族老人脸色发青，捂着胸口。
“爷爷，您先坐下。”糯糯扶着他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拿出灵植听诊器贴在他胸口，又摸了摸他的脉搏，“问题不大，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有点旧疾。”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灵植药液，倒了一点在小勺里：“这是星眠师父配的安神药液，您先喝一点，再含块净化糖，会舒服些。”
老人喝完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拉着糯糯的手连声说：“谢谢你，小姑娘，要不是你们，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扛不住。”
不远处，有几个孩子被刚才的惊险吓得直哭，糯糯又过去，蹲下来，耐心地给他们擦眼泪，分净化糖：“别怕，一会儿我们会搭一座‘花桥’，你们可以踩着花过去，很好玩的。”
孩子们抽抽噎噎地问：“真的有花桥吗？”
“当然。”糯糯冲不远处的苏念使了个眼色。
苏念正和紫宸站在塌断处的边缘，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你怕不怕？”紫宸一边检查山壁，一边问。
“怕。”苏念老实回答，“不过……当年知夏大人在煞气阵里也怕，可她还是站在最前面。”她深吸一口气，把腰间的灵植袋解下来，“来吧，我们先试试。”
她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种子，是知夏特意留给他们的“山络藤”，根系极牢，适合在山壁上生长。苏念将灵力注入种子，抬手一抛，种子散落在对面的山壁上，迅速生根发芽，藤蔓如绿色的闪电般蔓延开来。
紫宸同时抬手，幻术在半空铺开，一层淡紫色的光幕出现在藤蔓之间，将那些空隙填补起来。从远处看，那就是一条平整的“光路”，只是走上去的人，才能感觉到脚下藤蔓轻微的弹性。
“先别让游客上。”墨澈这时也赶到了，他站在桥的这一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们先自己试。”
小石头自告奋勇：“我先来！”
他小心翼翼地踏上“桥”，刚踩上去，脚下的藤蔓微微一晃，他整个人也跟着一晃，吓得后面几个游客“啊”地叫了一声。
“别叫！”小石头回头吼了一句，“我还没掉下去呢！”
他定了定神，按照晚衿教的，把重心放低，一步一步往前走。藤蔓虽然晃，但没有断，紫宸的幻术光幕也稳稳托着他。走到中间时，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脚下云雾翻涌，深不见底。
“……有点高。”小石头咽了咽口水，又大声对后面喊，“不过挺稳的！”
他走到对面，安全落地，冲这边比了个大拇指。
墨澈这才点头：“好，那我们先安排游客和同心花过去。”
元宝已经把商队的货物统计好了，跑过来汇报：“同心花一共三十筐，其他货物七十多车。同心花我挑了身强力壮的伙计，准备用背筐分批背过去。”
“游客这边，”小石头已经把人群整理好，“老人和孩子在前，年轻人在后，每批十个人，由一名安保队员带路。”
糯糯补充：“我在这边桥头，给每个人发一片净化叶，让他们心里安定些，不容易害怕。”
安排妥当后，第一批人开始上桥。
“闭眼也行，”紫宸站在桥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你们就当在走一条普通的幻术走廊，脚下的路是实的。”
苏念则在桥的另一侧，轻声安抚：“要是害怕，就看我这边，别看下面。”
一个人族小孩走到桥边，腿肚子直打颤：“我、我不敢……”
小石头蹲下来，和他平视：“你看，我刚才也走过去了，一点事没有。你可以抓住前面这位阿姨的衣服，慢慢走，实在不行，就把眼睛闭上。”
小孩咬咬牙，抓住前面一位魔族妇人的衣角，一步一步挪过去。当他终于走到对面，脚一落地，整个人都松了，回头看着那道“花桥”，突然有点得意：“我也走过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原本紧绷的气氛，松了些。
一批又一批的人，从桥上走过。安保队员在旁边维持秩序，糯糯在两头来回跑，给脸色发白的人递水、送净化糖，偶尔还得处理一下被碎石划破的小伤口。
同心花则由挑夫们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每过去一批，元宝就在账本上划一个勾，嘴里还不忘念叨：“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等最后一筐同心花安全送到对面，天已经擦黑。
“现在人都安全了。”小石头抹了把脸上的泥和汗，“接下来是路。”
墨澈看着那一段塌掉的栈道，眉头紧锁：“光靠临时桥不行，以后游客只会越来越多，这条路必须重建，而且要比以前更结实。”
紫宸提议：“可以把灵植和玄铁结合起来，用玄铁做骨架，山络藤做外皮，这样既牢固又有弹性。”
苏念补充：“还可以在山壁上多打几个灵植锚点，让藤蔓有更多附着点，就算有一段坏了，其他的也能撑住。”
墨澈点点头：“这个方案可行。不过玄铁得寒衿大人那边支持，我们先画出草图，等她出关后再详细商量。”
他转头看向元宝：“这段路短期之内不能再走车了，你去和烟烟大人商量，临时改线，把旅游团先从另一条路绕过去，虽然远一点，但安全。”
“好。”元宝应声而去。
小石头挠挠头：“那今晚呢？总不能让游客在山里过夜吧？”
“已经安排了。”墨澈拿出通讯玉符，“我联系了妖族那边，让他们派幻术车在新线路的终点接应，今晚先让游客在妖族临时营地休息，明天再按原计划游览。”
事情一件一件被理顺。
等所有游客都被送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间只剩他们几个人和几个留下来帮忙的安保队员。
“呼——”小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累死我了。”
糯糯也靠在一块石头上，喘着气：“我腿都软了。”
紫宸和苏念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看着头顶被雾气遮住的星空，谁也不想动。
墨澈站在塌断处，看着那道已经完成使命的“花桥”，藤蔓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紫宸留下的幻术光还没完全散去，在黑暗中泛着柔和的光。
“我们……算是把这次危机解决了吧？”糯糯有点不确定地问。
“人安全，货按时送到，线路也有了临时方案和长期修复计划。”元宝翻着账本，“按我算账的标准——合格。”
小石头“哼”了一声：“我觉得不止合格，应该是优秀。”
紫宸笑了：“你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苏念却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真的做得不错。至少，没有乱。”
墨澈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是不错。”他看向大家，“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老一辈不可能每次都在我们前面替我们挡着。”
小石头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山谷：“以前我总觉得，‘守护四界’这种话，离我很远，是萧帅他们的事。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守护也可以是这样——修一条路，让别人能安全地走过去。”
糯糯点点头：“我以前只想安安静静在医疗站帮星眠师父，今天才知道，原来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也有人需要我。”
紫宸看着自己的手：“以前我用幻术，只是为了好玩，为了给大家变个风景看看。今天我才知道，幻术也可以用来搭一条让人安心走过的桥。”
苏念轻声说：“我也一样。灵植不仅能救人，还能把路牢牢地系在山壁上。”
元宝合上账本，难得没有算账，只是抬头看着他们：“那以后，我们就一起，把这些事做下去吧。”
墨澈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好。”
他伸出手，放在几人中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灵脉也好，天气也好，人心也好——我们都一起扛。”
小石头第一个把手搭上去：“行！”
糯糯犹豫了一下，也把手放上去：“那……我尽量不哭。”
紫宸笑了，也伸手：“我负责让大家‘看见’路。”
苏念把手放上去：“我负责让路‘站得住’。”
元宝最后一个，把手重重按在最上面：“我负责让大家知道，路修得值不值。”
几只年轻的手，在夜风里叠在一起。
远处，妖族那边隐约传来庆典的鼓乐声，还有烟花炸开的微光，映在云层上。同心花应该已经顺利送到了，明天的花祭，会照常举行。
而在这一段偏僻的山间小路上，几个接班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自立”。
老一辈的背影还在前方，但路，已经交到了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