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悬在半空，三根手指收拢，掌心朝上。她一动未动，也未曾开口。对面那道蓝色的身影与她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仿佛镜中倒影。
这是她们儿时约定的暗语。三根手指收拢，代表“我还活着”；掌心向上，意为“等你来接我”。这个暗号只有她们知晓，从未被录入联邦系统。
她凝望着那身影，轻声问道：“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点虚空。紧接着，一段模糊的画面浮现而出。
画面中的场景是三年前的实验基地。红色警报灯闪烁不停，走廊寂静无声。年幼的林璇穿着白色实验服奔跑着，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她冲到一间房门前，门缝微启，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林昭。
林璇蹲下身，迅速将芯片塞进姐姐作战服左胸的暗袋里。动作利落，却掩不住指尖的颤抖。塞好后，她轻轻抚过林昭的脸颊，随即转身奔向基因隔离舱。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林昭感到胸口一阵灼热。她低头，左手探入作战服内袋——那枚久未触碰的纳米芯片正发烫，温度不断攀升，几乎要灼伤皮肤。她将其取出，芯片表面泛起微弱蓝光，闪烁频率竟与刚才画面中的信号一致。
这不是巧合，而是回应。
她咬紧牙关，启动“孤影”系统的低频模式，手动接入剩余影像。剧烈的钝痛瞬间袭来，仿佛有东西在脑中搅动。她强忍疼痛，继续操作。
画面再度浮现。林璇站在隔离舱门前，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镜头拉近，她的眼眸中映出昏迷中的林昭——这种视角唯有亲历者才能呈现，绝无可能伪造。
控制台传来提示音：“请确认载体身份。”
林璇将手置于扫描区，声音平静而坚定：“林璇，编号xc-07，自愿签署凤凰安全协议。”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病毒激活需完整基因链，载体将承受不可逆神经侵蚀，是否确认？”
她点头，轻声道：“如果病毒必须有人承载，那就让我成为钥匙，而不是锁。”
画面再次中断。
林昭猛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终于明白了——妹妹并非死于意外，也不是被迫参与实验。她是主动走进隔离舱的。她用自己的身体承载病毒，将意识藏入系统深处，只为等待她的到来。
她不是受害者，而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
可她从未告诉过自己。
林昭眼眶泛红。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压下情绪波动。她不能哭。虚拟空间对情绪极为敏感，过度激动可能触发清除程序。她清楚这一点，可喉咙依旧发紧。
“孤影”提示电量不足，无法维持高强度运行。她只能依靠记忆核对信息。每一次启动系统，头痛便加剧一分，但她必须坚持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接入影像。
这一次的画面出现在主控室。林璇坐在终端前，快速敲击键盘。她在上传一段加密数据，目标地址正是“孤影”系统的缓存区。传输完成后，她靠在椅背上，低声呢喃了一句。
林昭立即放大音频。
“姐姐……你会来的，对吧？你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的。”
声音极轻，如同风掠过耳畔。
画面结束。
林昭静坐原地，纹丝不动。她仍戴着战术手套，却忽然觉得这层防护隔开了某种真实的联系。她缓缓褪下手套，露出内侧刻着的“L.x.”——那是妹妹名字的缩写。
她将手套轻轻贴在数据界面上。
那道蓝色身影静静注视着她。片刻后，那只手缓缓伸出，虚覆在手套上方。虽未真正触碰，数据流却泛起细微波动，似是一种回应。
林璇的声音再度响起，断续而微弱：“姐姐……我一直等着你。”
林昭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留了东西给你。”话音落下，一段加密数据自动载入她的神经接驳系统。视野边缘浮现出进度条，缓慢填充——那是反向追踪程序的密钥。
林昭闭目，牢牢记住坐标路径。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却没有立刻退出。
她选择多留片刻。
三秒钟。
就像当年在实验基地门口，她未能及时牵住妹妹的手。如今，哪怕面对的只是投影，她也要多停留三秒。
服务器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外界有人正在操作主控系统。或许是苏璃的克隆体，也可能是沈烬的人。现实时间正在流逝，她滞留太久将面临危险。
林昭睁开眼，准备断开连接。
就在她抬手的刹那，林璇的身影微微晃动，似信号不稳。她张了张嘴，仿佛还有话要说。
林昭停下动作。
“你还记得摇篮曲吗？”林璇轻声问。
林昭点了点头。
“唱给我听一次，好吗？”
她怔了一下。那首歌，她已经很久没有唱过了。但她还是启唇，声音很轻，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哼了出来——那是母亲曾经常唱的旋律。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林璇笑了。笑容清淡，却无比真实。
她的身影开始淡去，缓缓退入幽蓝的角落，如同潮水退却。意识链接尚存，但能量明显衰弱。
林昭站起身。她该离开了。
临行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的身影。
一滴泪悬在眼角，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