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还停在武器卡槽边上，掌心出汗，把战术手套内层都浸湿了。那人影站在红光尽头，没靠近，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三秒钟后，她闭上眼，用鼻子缓缓吸气，再从唇间轻轻吐出——这是实验基地教她的第一课：当眼睛不能相信的时候，就靠呼吸来稳住心跳和神经。
眼皮一掀开，她已经不在冷冻区了。
“破晓号”的驾驶舱紧紧贴着她的背，金属扶手上的划痕还是半小时前电磁风暴留下的痕迹。陈默坐在副驾位置，手指搭在能源调控杆上，一动不动。主控台中央，全息投影突然自己亮了起来，一团紫色的雾状数据从底部升腾而起，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
沈烬的脸出现了。
他左臂的机械义肢横在胸前，上面刻着的诗句正泛着淡淡的蓝光。他没穿白大褂，但领口有一点熟悉的紫色试剂污渍。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段录音，“不是克隆失败品，也不是什么备份容器。她是过渡态——第一个成功完成意识移植的活体样本。”
林昭没回应。她把手从武器接口移开，轻轻按在太阳穴上。“孤影”系统无声弹出，信号溯源模块自动锁定投影来源：主星外环轨道第三节点，加密等级比联邦军方标准还要高两级。系统提示脑波干扰增强，她立刻切断视觉反馈，只保留听觉和数据流同步接收。
“你以为她在沉睡？”沈烬微微偏头，身后的画面骤然展开——成千上万的培养舱排列成巨大的矩阵，每一具里面都漂浮着银发少女，长相和林璇一模一样。她们的眼睛同时睁开，动作整齐得像是镜子里照出来的。
“这才是真正的作品。”他说，“纯净、可控、没有痛苦。而你的妹妹……林璇，是我最完美的杰作。她自愿上传意识那天，亲手关闭了逃生协议。”
林昭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悄悄滑动，把“自愿”两个字标记为可疑点。记忆里，林璇最后一次通讯是在实验室爆炸前十七分钟，那是一段加密求救信号，频率正是后来“孤影”破解出的童年摇篮曲共振值。如果她是真心配合，为什么要偷偷发出挣扎的暗号？
她不动声色地调取上一章xc-07的数据残核记录，和眼前这些克隆体的行为模式做对比。“孤影”很快给出分析报告：现场所有个体的动作延迟误差小于0.03秒，明显是远程统一操控；而之前袭击她的机械臂，却有1.2秒的自主决策间隙，说明具备局部智能。
这意味着——沈烬展示的这支“完美大军”，还离不开中枢指令，无法独立行动。
“你母亲删掉的日志里有一句话，”沈烬继续说，“她说基因不该被当作火种，而该成为利刃。我只是……把这把刀磨亮了。”
话音刚落，林昭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刺痛，像是有细线在拉扯神经。“孤影”警报闪烁：外部数据流正在强行注入，疑似携带记忆模拟代码！她立刻启动防御程序，把系统权限缩到最小核心区域，同时用拇指反复摩挲左手掌心的一道旧疤——那是妹妹五岁时不小心被玻璃划破她手掌留下的伤痕，触感真实，能帮她确认自己还在现实中。
全息影像中的沈烬笑了笑，机械手臂缓缓抬起，掌心投射出一段倒计时：71:59:48。
“人类净化计划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启动。所有未经基因优化的生命体，都将被清除出星际生态链。这不是屠杀，是进化。”
林昭终于开口：“你说林璇是你最完美的作品，那她现在在哪？”
“在最安全的地方。”沈烬的声音低了些，“在我每天都能看见的位置。她看着我工作，听着我念诗，甚至……在我孤单的时候，还会哼那首《蓝星花》。”
林昭呼吸依旧平稳，但瞳孔微微收缩。那首歌，只有她和妹妹知道旋律里的变调节点。如果他真的每天都听，不可能察觉不到其中藏着的密钥节奏。
她开始怀疑：所谓的“杰作”，也许根本不是完整的复制，而是截取了一段情感记忆，放进某个载体里不断重播。
就在这时，插在作战服侧袋里的数据卡突然发热，表面的划痕泛起暗红色微光。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来，放在手心。这是三年前她亲手刻下的防伪标记，一道斜斜的凹槽，末端带个小钩角，形状像极了妹妹名字的首字母。
指尖确认无误后，她允许“孤影”以最低频率扫描卡片内部。0.6秒后，一组坐标浮现在主控台边缘：a-9L-Δ3，地下三层东侧入口——正是三天前黑市交易平台上标红的废弃实验室地址。
系统警告弹出：信号未加密认证，可能存在追踪回路或逻辑炸弹。她立即将坐标导入离线缓存区，切断所有外部通信，并启用备用电源隔离主舰网络。
沈烬还在说话：“你不用去找她。她不会认你这个姐姐。毕竟，是你选择了成为武器，而她选择了解脱。”
林昭盯着那串坐标，没有反驳。她知道对方在激她情绪波动，只要她露出一丝动摇，“孤影”就可能因神经负荷过高而失控。但她也清楚，这场对话的目的从来不是说服，而是确认。
确认两点：第一，沈烬急着让她知道林璇的存在，说明那个“作品”并不稳定，需要外界刺激才能维持；第二，他主动暴露实验室坐标，意味着那里早就布好了陷阱——而这，恰恰符合她的计划路线。
她不需要马上进攻。
她只需要让敌人以为她会上钩。
全息影像渐渐消散，紫色雾气重新包裹住沈烬的身影。临消失前，他低声说：“下次见面，我会带你去看她。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重生。”
投影中断。
驾驶舱恢复寂静。陈默依旧静坐不动，能源杆上的指示灯规律跳动。林昭将数据卡翻转两次，塞进纳米手环的侧槽，随后按下隐蔽推进系统的启动键。战舰引擎发出极轻的嗡鸣，航向自动调整，指向a-9L-Δ3区域。
她没有下达任何出击命令。
也没有查看缓存里的其他信息。
她的左手搭在控制台上，虹膜扫描器持续闪烁微光，映照着舷窗外一片静止的星空。远处一颗恒星正在熄灭，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像被谁掐灭的烛火。
主控台边缘，那串坐标依然悬浮着，数字不断刷新倒计时的剩余时间。
林昭右手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道旧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