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方，金属台面反射出冷白色的光，映在她的眼底。服务器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一首没有尽头的安眠曲。她没有按下确认，而是猛地拔出了K-7Lx钥匙——动作干脆利落，切断了正在运行的协议修改程序。主控台屏幕瞬间黑了下来，只剩下一小行字还亮着：【离线模式已激活】。
她不再等什么回应了。
作战服内层的密封舱缓缓打开，一根被低温凝胶包裹的金属管滑进她的掌心。标签上写着“Lx-09-Gamma”，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辐射侵蚀过，但编号依然清晰可见。这是她在“破晓号”引擎舱最深处找到的最后一个生物储存盒。当时外壳已经裂开，等离子流正一点点渗进去。她用神经接驳系统临时封住了破损处，才把样本完整地带了出来。
主控台旁的基因读取端口裸露在外，接口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林昭轻轻抹去残留的黑色碎屑，将金属管插了进去。“咔嗒”一声，锁扣合上。
“孤影”启动扫描，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面，数据飞快滚动。她的太阳穴开始发烫，脑袋里传来熟悉的压迫感——这是系统调用高阶运算的信号。剩余使用次数：两次。
分析进度条走到78%时，突然停住了。
红色警告弹出：【目标基因链与“凤凰计划”核心协议匹配度94.6%，可作为覆盖密钥】。
紧接着，第二条提示跳出来：【操作将引发不可逆基因崩解，目标个体生物学存在将被永久清除】。
林昭呼吸平稳，心跳也没乱。
她知道会这样。也早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陈默最后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双手插在神经接口里，曲速引擎的能量倒灌进身体。他说：“用我的基因链……”那时她以为那是临终前的胡话，是意识混乱下的遗言。可现在她懂了，那不是告别，是他早就设计好的结局，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道门。
数据流重新开始滚动，分析完成。
屏幕上跳出三个选项：【注入】、【锁定】、【销毁】。
她的目光落在【注入】上，手指还没碰到确认区，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画面，也不是记忆，只是他说话的声音。
陈默站在驾驶舱里，袖口露出一截蓝星花刺绣，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做出选择，记住，我不是为了命令活着的。”
那不是任务指令，也不是战术推演。
那是他对她说的话。
林昭闭上眼，三秒后睁开，眼神变得坚定。她调出“孤影”的底层路径图，在“基因授权节点”设置了三个跳转指令，绕过了伦理锁的验证流程。系统立刻弹出二次确认：【此操作无法撤销，是否继续？】
她刚想点头，量子服务器方向却传来一阵波动。
不是信号接入，也不是通讯请求。而是一种被动的共鸣——由基因样本激活引发的意识共振。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出来，林璇站在光柱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却又带着虚幻的质地。她看着林昭，声音很轻，像从风里飘来的：“姐姐，选择权在你手里。”
说完这句话，影像就开始消散，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她出现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林昭还能自己做决定。
林昭没说话。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慢慢解开手套的固定扣。皮质手套磨损得很严重，内侧的名字缩写已经被磨得发亮。她把它摘下来，轻轻放在主控台上，然后伸手握住了基因样本容器。
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她能感觉到自己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传到容器壁上。
她想起陈默最后一次维修战舰的样子。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拆开引擎外壳，一根根检查线路。左脸那道伤疤贯穿到下颌，可他的手稳得不像个受伤的人。氧气系统关闭后，他还坚持完成了最后的校准。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只看了她一眼，说：“因为你还在往前走。”
现在，轮到她来做这个决定了。
林昭深吸一口气，把基因样本彻底推进主控台插槽。机械结构自动收紧，牢牢锁死接口。系统发出低沉的共鸣，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屏幕刷新，显示：【基因链注入准备就绪】【等待最终确认】
她的右手悬在确认按钮上方，指尖离触控区不到一厘米。
神经接驳系统的灼痛加剧了，像电流顺着脑干往上爬。她没退，也没按下去。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压在右腿上，左手轻轻搭在主控台边缘，防止自己因眩晕而摔倒。
外面，电离层的风暴还在持续。等离子流撞击残骸，发出沉闷的轰响。主控台的电源灯忽明忽暗，唯有基因读取端口的绿光始终稳定。
林昭盯着屏幕上的“等待最终确认”几个字。
她没有回忆过去，也没去想后果。脑子里没有计算模型，也没有战术推演。这一刻，她不是特工，不是实验体，也不是“凤凰计划”的产物。
她只是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人。
容器里的基因链开始预热，传输即将开始。系统轻声提醒：【注入倒计时：10分钟】。
林昭依旧静止不动。
她的右手终于落下，却没有按下确认键。而是平平地贴在控制面板上，五指张开，掌纹和防滑纹路完全贴合。
像是在感受最后一丝温度。
突然，外面传来巨大撞击声——一块脱落的装甲砸在主控室外壳上。电源灯闪了一下，又恢复稳定。基因读取端口的绿光，始终未灭。
林昭抬起头，望向空中某个点，仿佛那里还留着林璇消失前的身影。
她轻声说：“你说过，支持我。”
声音很小，几乎被机器的运转声吞没。
但她说了。
然后，她的右手再次抬起，指尖对准确认区。
距离缩短至半厘米。
主控台内部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像是最终程序正在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