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佑骑在马上，慢悠悠地晃荡在京城的大街上。他心情不算好，自从被父亲训话后，他花钱收敛了不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怀里揣着银子却不能痛快花销，这感觉太憋屈了。
马蹄嘚嘚地敲着石板路，他无聊地四处张望。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和往常一样热闹，但仔细看，好些人脸上带着愁容，走路也急匆匆的。
拐过一个街口，他注意到前面一家小医馆门口排着长队。人很多，几乎把路都堵住了。队伍里大多是些穿着破旧的平民，脸上带着焦虑和病容。空气中飘来一股浓浓的、苦涩的药味。
“怎么回事？今天这济世堂怎么这么多人？”赵天佑勒住马，问旁边跟着的小厮。
小厮赶紧回答：“少爷，您还不知道？听说城西闹怪病呢，吐黑水，起红疹，吓人得很！好多人都跑到白大夫这儿来求药了。白大夫心善，这两天都在免费施药救人呢。”
“怪病？”赵天佑挑挑眉。他隐约听人提起过，但没往心里去。他这种身份的人，离病痛太远了。
他骑在马上，高出人群一头，视线越过排队的人，正好能看到医馆里面。
白芷正站在药柜前，忙着给排队的人分药。她依旧穿着那身干净的青色布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脸颊边。她的动作很快，称药，包药，交代用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专注，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排队领药的人不断向她道谢，她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言，继续手上的活儿。那份清冷又专注的气质，和她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赵天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他见过的美人多了，要么娇媚，要么泼辣，要么刻意讨好。像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事情里、对他视而不见的，倒是头一个。而且，她认真做事的样子，好像……还挺顺眼。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自己挤过人群，往医馆门口走去。
排队的人见他衣着华贵，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路。
白芷正低头包药，感觉到有人径直来到柜台前，挡住了光线。她抬起头，看到是赵天佑，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看病还是抓药？请后面排队。”她的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
赵天佑咧嘴一笑，用他惯常的、自以为潇洒的语气说：“白大夫，忙着呢？我可不是来看病的。我就是路过，看你这儿这么多人，听说你在免费施药？真是菩萨心肠啊！”
白芷手上没停，包好一包药递给一个老妇人，才又看向他：“分内之事。少东家有事？”
“没事，没事！”赵天佑摆摆手，目光在医馆里扫了一圈。他看到角落里堆着不少草药，但看起来消耗很快。排队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药柜，眼神里全是渴望和担忧。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的国库空虚，朝廷要借钱，还有城里闹怪病的传闻。再看看眼前这景象，他心里那点纨绔心思淡了些，升起一种奇怪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或许是为了彰显四海商行的实力，或许……只是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排队的人都能听到：“白大夫义诊施药，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我们四海商行也不能落后！这样，这批义诊所用的药材，我们商行包了！”
他转向身后的小厮，大声吩咐：“去！立刻回商行，告诉钱掌柜，调五十石粮食，再配足济世堂所需的各类药材，立刻送过来！就说是我说的，支援白大夫义诊！”
小厮愣了一下，赶紧应声：“是，少爷！”转身就跑。
排队的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许多人脸上露出惊喜和感激的表情，纷纷朝着赵天佑拱手作揖。
“谢谢少东家！”
“四海商行真是积德行善啊！”
“赵少爷真是活菩萨！”
赵天佑享受着这些感激和称赞，心里很是得意。他挺起胸膛，看向白芷，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惊讶或者感激的表情。他想象着她应该会露出笑容，真诚地向他道谢，或许还会对他刮目相看。
但白芷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听完他的话，只是停下了包药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好像他刚才说的不是捐赠大批钱粮，而是评论了一下今天的天气。
她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如常：“多谢少东家慷慨解囊，我代这些病人谢过。”
就这样？没了？赵天佑准备好的、用来表现自己谦虚的客套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他预期的热烈反应完全没有出现。这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他愣在原地，有点尴尬，还有点不甘心。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白大夫不必客气！这点东西对我们四海商行不算什么！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在这京城，报我赵天佑的名字，还是有点用的！”
他希望这话能让她意识到他的能量和重要性。
白芷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透过他张扬的表情，看到了别的东西。
然后，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像是提醒的意味：
“少东家的好意，心领了。京城或将有变，疫病只是其一。少东家……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去称量下一份药材，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赵天佑站在原地，脸上的得意笑容慢慢僵住了。周围的感谢声好像也离他远了。
京城或将有变？早做打算？
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从这个整日埋首药材、看似与世无争的女医师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凉意。
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那点纨绔的炫耀心思，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沉甸甸的不安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