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回天池的乳白池水,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灵雾,将云芷的身躯轻柔托浮。精纯的药力与生机如同无数双温软的手,抚平她经脉的灼痛,修补着识海的裂痕,滋养近乎枯竭的神魂。在混沌灵根的本能吸纳与转化下,这磅礴的疗愈之力被高效吸收,她的气息以稳定的速度恢复、增强。
凌霄持剑立于池畔,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神识如同细密的网,笼罩着溶洞的每一寸空间。入口处寒影剑尊布下的禁制光芒流转,外围影卫肃立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一切都显得安宁而稳固。
然而,云芷的感知却并未完全沉眠。
或许是白色碎片带来的“定序”特质过于敏感,或许是先前眉心印记那一闪而逝的灼热留下了涟漪,她的部分意识始终悬浮在沉睡与清醒的边界,以一种玄妙的状态,感知着自身与周围环境更深层次的“流动”。
她能“听”到池水药力渗入细胞的声音,能“看”到自身混沌灵力缓慢编织修复网络的光影,甚至能隐约感应到凌霄那如同熔炉般炽热而坚定的守护剑意。
然后,她再次“触碰”到了那丝异样——来自池底深处,岩层之下的,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的“脉动”。
起初,那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缓慢、沉重、间隔极长,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难以察觉。但随着云芷自身状态好转,意识愈发清明,那脉动似乎也被逐渐“唤醒”,变得清晰了一些。
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庞大阵法或封印,在漫长岁月后,因特定条件的“共鸣”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松动”或“回应”。
引起共鸣的“条件”,似乎正是她本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识海中那融合了白色碎片(命运锚点)、冰漓净化、混沌本源以及斩命剑意的特殊剑意种子,以及……她这具穿越而来的、与这个世界原本“剧本”格格不入的“异数”灵魂。
脉动的源头,正是白日里曾短暂闪烁过一次的那道古老符文所在!此刻,在云芷意识的无形牵引下,那符文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一丝!
符文并非镌刻在普通岩壁上,而是深深烙印在灵泉源头、一块通体黝黑、非石非玉、隐隐有暗金色细线流转的奇异“镇石”之上!镇石大半埋于池底灵脉深处,只露出一角,其上符文复杂玄奥到了极点,透着一股苍茫、威严,却又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决绝之意。
这绝非药王谷传承的符文体系!其年代之古老,意境之深远,远超云芷所见过的任何典籍记载!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当她的意识“聚焦”于那符文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与她体内混沌灵力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本源”的混沌气息,自符文深处逸散而出,如同找到了归宿般,主动融入她周身的池水药力,再被她吸收!
这股混沌气息的融入,让她的疗伤速度骤然加快!不仅如此,它仿佛一把钥匙,开始悄然“激活”她混沌灵根深处某些沉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特质!
“这符文……这镇石……究竟是何物?”云芷的意识在惊疑中试图深入探究。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那古老符文骤然光芒大盛!一股磅礴却并不狂暴的吸力传来,并非针对她的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她游离的这部分意识!
云芷只觉“眼前”一花,灵魂仿佛被剥离,瞬息间穿越了无尽的黑暗与流光!待她重新“站稳”,发现自己已不在溶洞池底,而是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奇异虚空之中!
脚下无地,头顶无天,只有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按照玄奥轨迹缓缓运转,散发出苍凉古老的意蕴。远处,有星云旋转如涡,有星河横贯如带,壮丽而神秘。
“这里是……星界?还是某种幻境?”云芷的意识体(呈现她本来的样貌)环顾四周,心中警惕。
“非星界,亦非幻境。”一个苍老、温和,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与疲惫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此乃‘太虚残影’,是吾当年陨落前,截取的一段时空印记,封存于‘起源镇石’之中,以待有缘。”
话音未落,前方星光汇聚,缓缓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虚影身着古朴星辰道袍,白发披散,面容笼罩在柔和星光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明亮如晨星,又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万古。
“你是……”云芷凝神。
“吾名,已随岁月消散,称谓不过代号。后世或有称吾为‘星陨老人’,或‘混沌遗民’。”虚影声音平静,“你既能引动‘起源镇石’共鸣,唤醒这段印记,便是有缘,亦是被选中之人。”
“起源镇石?选中?”云芷心中念头急转,“前辈与药王谷九转回天池下的镇石是何关系?为何我能引动它?”
“药王谷?后世之称谓吧。”星陨老人虚影似在回忆,“那处灵脉节点,本是上古一处‘混沌胎息’泄露点,生机浓郁。吾当年路过此界,察觉‘天道’有异,其意志扭曲,已非守护,反成枷锁与吞噬者。故留下‘起源镇石’与部分传承,一则镇压那处节点,延缓此界本源被‘天道’吞噬;二则,等待能承载‘混沌’,看破‘虚妄’,且心怀‘逆意’的后来者。”
他目光落在云芷身上,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你非此界原生之魂,命格游离于‘剧本’之外,身负混沌灵根,又凝聚了‘斩命’、‘净邪’、‘定序’之意……种种特质,皆符合吾之期待。更难得的是,你已走上了反抗‘祂’的道路。”
云芷心神巨震!这位上古大能,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穿越者的身份,并点明了“天道意志”的真相!
“前辈……您所说的‘祂’,就是操控世界、书写剧本、汲取本源的所谓‘天道意志’?”云芷急问,“您当年,是否也曾对抗过‘祂’?‘起源镇石’与对抗‘祂’有何关联?还有,幽冥府正在筹划的‘献祭大典’,是否与‘祂’有关?”
星陨老人虚影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是,亦不是。吾当年确与‘祂’有过交锋,但‘祂’并非一成不变。最初的‘天道’,乃是此界自然孕育的守护意志,公正无私。然神魔大战,万灵陨落,无穷怨念、执念、欲望污染了天地法则,‘天道’在维持秩序、吸收这些‘杂质’的过程中,自身也被侵蚀、扭曲、异化,逐渐诞生了独立的、贪婪的‘恶念’,也就是你如今面对的‘祂’。‘祂’窃取了部分天道权柄,将自己伪装成天道,以‘剧情’豢养气运之子,汲取众生情感与气运为食粮。”
“幽冥府,不过是‘祂’较早布下、侵蚀较深的一枚棋子。所谓‘献祭大典’,表面是幽冥府邪法,实则是‘祂’试图通过特定仪式,强行抽取关键‘变数’(如你)的本源与因果,补全自身‘剧本’漏洞,甚至可能意图将你转化为更强大的‘傀儡’或‘养分’。”
云芷听得脊背发凉:“前辈,我该如何应对?‘起源镇石’能助我吗?”
“‘起源镇石’并非杀伐之器。”星陨老人虚影道,“它是我以自身残存的混沌本源与部分‘真实’规则凝聚而成,其核心功效,在于‘镇’与‘源’。”
“镇,是镇压、稳固、隔绝。激活它,可在一定程度上,暂时屏蔽‘祂’对你及你周身一定范围内事物的‘窥视’与‘命运干涉’,为你争取相对自主的行动空间。亦可稳固空间,抵御‘祂’通过幽冥府等手段发动的空间侵蚀与献祭牵引。”
“源,是溯源、共鸣、增幅。它能与你的混沌灵根深度共鸣,加速你对混沌之道的感悟与修为提升,并能一定程度上,追溯与你相关的、被‘祂’掩盖或扭曲的‘真实因果’。比如……你一直疑惑的,你与此世更深的牵连。”
云芷心中一动:“前辈是说……我的身世?除了穿越,我与此界还有别的因果?”
星陨老人虚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一指。周围星辰流转,画面变幻,显现出一片模糊的景象:似乎是一处硝烟弥漫、星辰破碎的古战场,一道浑身笼罩在混沌光芒中的伟岸身影,正在与无数扭曲的阴影搏杀。最后时刻,那身影似乎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挥手打出了一点微光,没入虚空……
画面戛然而止。
“混沌血脉,散落诸天。你之灵魂能安然融入此身,并非全然偶然。”星陨老人虚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更深的溯源,需你修为足够,亲自激活‘起源镇石’核心去探寻。当下,你需先掌握初步激活与运用镇石之法,以应对迫在眉睫的‘献祭’之危。”
说罢,一道包含着复杂信息流的光点,自虚影手中飞出,融入云芷的意识体。
顿时,关于如何以自身混沌灵力、结合特定魂印,初步沟通、激活“起源镇石”,调动其“镇”与“源”之力的法门,清晰印入云芷心中。同时,她也得知了这块镇石的大致覆盖范围——全力激活下,足以笼罩整个药王谷核心区域,并形成对“献祭”类邪术的强大抗性领域!
“此段印记能量将尽,无法长存。”星陨老人虚影开始变得透明,“记住,真正的‘天道’并未完全消亡,其‘善’与‘序’的一面,仍潜藏于此界本源深处,或许化作了某些‘规则’或‘契机’。对抗‘祂’,非是毁灭一切秩序,而是拨乱反正,唤醒真正守护此界的意志……或许,那被‘祂’操控的所谓‘气运之子’身上,也有一线契机……”
话音渐弱,虚影彻底消散。周围星辰景象也开始模糊、褪色。
“前辈!”云芷还想再问,但那股吸力再次传来,她的意识飞速倒退,穿越流光黑暗,猛地回归肉身!
“嗬——!”
九转回天池中,云芷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喘息!周身池水因为她突然的气息波动而荡漾开圈圈涟漪。
“云芷!你怎么了?”一直密切关注她的凌霄瞬间闪至池边,剑气含而不发,紧张地问道。
云芷定了定神,感受到意识中多出的那段清晰法门与信息,以及肉身因吸收那股古老混沌气息而显着好转的状态,心中大定。
“我没事。”她看向凌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星光,“凌霄,我可能需要……提前出关了。而且,我们有办法,可以暂时抵御‘献祭大典’的威胁了。”
凌霄一愣:“什么?你的伤势……”
“已无大碍,甚至因祸得福。”云芷缓缓自池中站起,水珠顺着湿透的青衣滑落。她感应着池底那块“起源镇石”的脉动,感受着自己与它之间新建立的、微弱却坚实的联系。
“通知寒影前辈,停止向葬魂古漠派遣秘密小队。”云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断,“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药王谷,布下一座‘祂’绝对无法轻易渗透的……‘混沌净土’!”
她抬头,目光仿佛穿透厚厚的岩层,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然后,我们要主动出击了。目标——东洲,葬魂古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