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迷雾如同凝固的灰烬，无声无息地翻涌，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音。空间泡残骸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漂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雾海”表面，缓慢地随波逐流。
寂静。绝对的寂静，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和心脏跳动的声音。这里的虚空能量不仅稀薄，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与“死寂”，仿佛万物的活力都在被缓慢地抽离、冻结。云芷尝试运转功法吸收能量，效率不足外界的百分之一，且转化的灵力也带着一股冰凉的惰性。
苏清月脸色苍白，即便有生命泉眼散发的生机滋养，她依旧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压抑。“云芷姐，这里……好难受。我的药灵感知好像被一层厚厚的棉絮裹住了，几乎延伸不出去。”
云芷点头，她也有同感。不仅是感知被压制，连思维似乎都变得迟缓了一些。“永夜深渊……名不虚传。这里是寂灭法则的主场，一切与‘生’、‘动’、‘变’相关的力量都被极度压制。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长时间待在这里，即便有泉眼，我们的生机也会被慢慢磨灭。”
她将心神沉入道域。补全后的“星轨罗盘”光芒黯淡，消耗过度，正在缓慢吸收星辰碎片的力量恢复。“指引之石”也差不多。两者都传递出明确的警告：此地空间结构异常“坚固”且“粘稠”，常规空间手段几乎无法使用，强行施展成功率极低且消耗呈几何级数增长。那条指向深渊深处的深灰色路径，并非导航路径，更像是一种……“危险标识”或“历史记录”，提示着这个方向存在过极度危险或重要的东西。
不能深入，必须横向移动，寻找离开这片“雾海”的出路。
云芷尝试操控小空间移动。意念沟通罗盘，借助其微弱的空间感应，试图在迷雾中寻找相对“稀薄”或“流动”的通道。然而，迷雾似乎浑然一体，感知所及，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就在她们如同盲人摸象，在雾海中艰难地尝试了约莫一个时辰，几乎一无所获时，下方迷雾深处，忽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质感”？
那不是能量波动，也不是生命气息，更像是一种……实体的“存在感”，与周围虚无的迷雾截然不同。
云芷立刻操控小空间缓缓下沉，朝着那个方向靠近。罗盘也传来微弱的反馈：检测到“非自然物质结构”……法则残留微弱……无生命迹象……
随着下潜，迷雾的浓度似乎有所降低，能见度提升到了十余丈。终于，一片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下方。
那似乎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断裂的碑？或者是一面倾斜的墙壁？
小空间缓缓降落，最终悬停在这片巨大物体上方数丈处。
这是一块通体呈现暗沉灰黑色、材质非金非石的巨大板状物，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风蚀和能量冲击留下的痕迹，许多地方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类似苔藓的灰白色沉积物。它倾斜着插入下方更浓的迷雾中，不知有多大，露出的部分就有近百丈长，数十丈高。
在板状物相对平整的中央区域，刻着几行巨大的、笔画深刻却已磨损大半的古老文字。文字的风格，与星辰遗族、灵源族、乃至云芷见过的任何文明文字都不同，更加原始、狞厉，透着一股蛮荒与终结的气息。
云芷不认得这种文字。但就在她目光触及那些文字的刹那，道域中的“神格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悲怆！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决绝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与此同时，“指引之石”也微微震动，传递出一段极其艰涩、破碎的信息流，似乎是关于这种文字的零星记载：“……荒古……终结纪……神战……败亡者……墓志……警告……”
荒古终结纪？神战败亡者的墓志铭？
云芷强忍心神冲击，凝聚目力，仔细辨认那些磨损的文字。在“神格印记”那股悲怆情绪的莫名共鸣与“指引之石”的碎片信息辅助下，她竟然勉强解读出了其中最醒目的几个词句：
“此地……葬……逆命之战……败亡诸神……”
“永夜……非终焉……乃牢笼……”
“噬星之暗……源起……贪妄……”
“后来者……勿近……勿信……勿忘……”
逆命之战？败亡诸神？永夜是牢笼？噬星之暗源起贪妄？
这些词句如同惊雷，在云芷心中炸响！她之前从北辰神将留影和戍卫骸骨处得到的，是关于“噬星之暗”污染大阵、导致崩坏的信息。而这碑文，却似乎指向了更早、更根源的真相——一场“逆命之战”，败亡的“诸神”，以及“永夜深渊”作为“牢笼”的定位！
难道，上古那场导致“周天星斗”崩坏的灾变，并非简单的阵法失控或外敌入侵，而是一场神系内部，关于“命运”或“秩序”的叛乱与战争？败亡者被镇压或放逐于此，形成了“永夜深渊”？而“噬星之暗”，竟是源于某种“贪妄”？
“勿近……勿信……勿忘……”又是在警告什么？勿近深渊？勿信什么？勿忘……败亡者的教训？
信息太过破碎震撼，云芷一时难以理清头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片“永夜深渊”，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危险，牵扯到上古神战的秘辛，绝非善地。
就在她全神贯注解读碑文，心神激荡之际，异变再生！
那块巨大的碑文石板，靠近底部被灰白色沉积物覆盖的区域，毫无征兆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沉积物簌簌落下，露出下方石板表面——那里竟然镶嵌着无数枚拳头大小、呈现出污浊暗红色、如同腐朽眼球般的诡异晶体！这些晶体此刻正同时亮起微弱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红光！
“嗡——！”
一股冰冷、恶毒、充满了无尽怨恨与诅咒的精神冲击波，毫无预兆地从那些暗红晶体中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云芷所在的小空间！
这冲击并非直接攻击肉身或能量，而是直指神魂最深处，唤醒内心最原始的恐惧、绝望、猜疑与疯狂！比之前在缓冲带听到的“深渊低语”更加集中、更加恶毒！
“啊——！”苏清月首当其冲，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抱着头蜷缩在地，药灵光晕彻底熄灭，眼神开始涣散。
云芷也感觉眼前一黑，无数狰狞扭曲的幻象在脑海中炸开：谢无妄冰冷的剑锋、星璇意味深长的微笑、黑色星槎的炮火、火焰巨龟的咆哮、以及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坠落……种种负面情绪与怀疑如同毒藤般疯长，试图侵蚀她的道心，瓦解她的意志。
道域中，神格印记爆发出灼热的金光，“星轨罗盘”的定星针也散发出稳定心神的星芒，“指引之石”银白光辉流转，三者合力，才勉强帮她稳住心神，没有被瞬间冲垮。但那股怨毒诅咒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冲击着。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精神冲击的爆发，下方碑文石板周围的迷雾，开始剧烈翻涌！灰白色的沉积物大片大片脱落，露出石板更深处，那些暗红色晶体之间，竟然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如同血管般的黑色脉络！这些脉络深深嵌入石板，甚至延伸到下方的迷雾深处，仿佛这块碑文石板，本身就是某个更大、更恐怖存在的……一部分？或者，是它延伸出来的“感知器官”？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响起，整块巨大的碑文石板，开始缓缓地……“立”了起来！伴随其动作，下方迷雾被搅动，露出了更深处影影绰绰的、更加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漆黑轮廓！
那轮廓散发着比暗红晶体浓郁千百倍的、纯粹的“恶”与“死寂”，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让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在哀嚎、坍缩！
云芷头皮发麻，灵魂都在颤栗。这绝不是她们能对抗的东西！甚至连窥视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清月！醒来！”云芷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灵台一清，同时将一股混合了罗盘定星之力与泉眼生机的灵力狠狠打入苏清月体内。
苏清月浑身一震，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但依旧被恐惧笼罩。
“走！立刻！全力向上！”云芷嘶声吼道，不顾一切地催动刚刚恢复一丝的罗盘之力，同时将剩下的所有星辰碎片能量疯狂燃烧，注入小空间的屏障，操控其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上方迷雾死命冲去！
小空间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逆着那越来越强的精神冲击和下方缓缓抬升的恐怖威压，艰难地向上升腾。
下方，那庞大的漆黑轮廓似乎并未完全苏醒，或者说，并未将她们这等“蝼蚁”放在眼里。但那些暗红色晶体却红光更盛，更多的精神诅咒尖刺般射来。碑文石板也越立越高，带动着周围无尽的迷雾，如同活物般开始向上蔓延、合拢，仿佛要将这只闯入的小虫子彻底吞没、消化在这永恒的黑暗牢笼之中。
上升，不断地上升！
云芷嘴角、眼角都渗出鲜血，神魂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穿刺。苏清月也七窍流血，死死抓着云芷的衣袖，凭借本能将药灵之力注入云芷体内，助其维持清醒。
不知上升了多久，下方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精神冲击终于开始减弱。灰蒙蒙的迷雾重新变得“正常”——虽然依旧死寂，但至少没有了那种活物般的恶意。
她们似乎暂时逃离了那块恐怖碑文及其连接之物的直接范围。
小空间的速度慢了下来，金光几乎熄灭。云芷瘫坐在泉眼边，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苏清月也虚脱般倒在一旁，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劫后余生，两人相视，眼中皆是无尽的疲惫与后怕。
“永夜深渊……”苏清月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们……还能出去吗？”
云芷没有回答，她挣扎着坐起，再次沟通道域中的“星轨罗盘”。罗盘能量几乎耗尽，但基本功能尚存。它显示，她们此刻依旧处于“永夜深渊”外围迷雾带，距离边缘未知。罗盘还捕捉到了一条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空间涟漪信号？那信号并非自然产生，似乎源自某种人工装置的周期性运转，从迷雾的另一个方向传来，距离似乎不算特别遥远。
在这绝对的死寂绝地，任何非自然的信号，都可能意味着……变数。
是另一个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云芷望向信号传来的方向，迷雾依旧深沉，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她知道，她们没有选择。停留在原地，只有被这片死寂慢慢吞噬，或者再次惊动下方那不可名状的恐怖。
“休息一下，恢复力气。”云芷的声音干涩却坚定，“然后，我们去那个信号源头看看。”
她取出最后两支灵源结晶，递给苏清月一支。
至少，在能量彻底耗尽，或者被这片永恒的迷雾彻底吞噬之前，她们还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