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是不太相信朱厚照病了的。
在她看来,朱厚照绝对是在装病,就为了搪塞自己,好处理自己两个弟弟。
侍卫们不是托都说皇帝病了,那她这个做母亲就更要去看看自己生了病的儿子,谁也别想拦她。
于是她不顾侍卫们阻拦,非要去见朱厚照,哪怕小白这个往日她很疼宠的孙儿拦着,也毫无作用。
毕竟自己的弟弟,这次要是出了事,那可能是真的人就没了。
最后是一身中衣,披着斗篷的周照,嘴唇苍白,满脸病容地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的开了口。
“母后……您若是担心朕的身体,现在也看过了,免得您染病,你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若您是为了两位舅舅的事而来……国有国法,他们纵使是朕的舅舅,也不能无视他们对大明百姓造的孽。”
朱厚照说完就又是不停咳,太监们眼疾手快把门关上,留下太监陈敬在外面,恭恭敬敬劝太后回去,诉说皇帝自生病以来,身体有多差。
也不是朱厚照要搞舅舅,真不是锦衣卫主动调查,实在是张家兄弟干的造孽事太过分了,被害人往报社投稿太多,多的报社不得不按照规矩发表。
对于这些话,太后是一概不信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下她的弟弟。
奈何以生病为由,朱厚照见了太后一面后,怎么都不出来。
太后想进去,也被外面的侍卫太监们拦下,而太后身边带着的人完全不敢强闯皇帝居所。
最后是小白赶紧亲自跑出去,把几位内阁大臣们请来。
那个大臣们本来正在讨论日常政务,猝不及防看见太子进来,大家都是一惊。
小白进去就是对着大臣们抬手一揖,神情着急道:“父皇还在病中,皇祖母来看望父皇,只是……还请诸公随我一同前去,劝阻皇祖母,免以免她为了父皇身体有恙啊!”
话虽说的委婉,可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立刻就听出来这整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让皇太后不顾一切去看望皇帝的,自然是现在他蹲在牢里出事的两个弟弟。
暂时就当太子没有说谎,皇帝是真的病重了吧,怎么说作为臣子,他们也应该去看一看,如果因为皇太后打扰到皇帝养病,这个事他们就更应该拦一拦了。
内阁大臣们交换眼神,梁储、杨廷和、蒋冕三人纷纷齐声同意,赶紧跟着太子来到豹房。
今日天上有些乌云,似要下雨,因此光线并不充裕,是以三位内阁大臣们没有看见豹房侍卫腰间上多出的小玩意儿。
他们走进皇帝居所,只看见太后仪态尽失,就站在皇帝居所之外,冲着里头怒骂皇帝不孝,没有良心。
大臣们也都知道太后这会儿正是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但这个事儿,既是家事,又是国事,从什么角度看,他们也都认为张家这外戚,必须得处理处理。
三个阁老赶紧上去对着太后行礼,开始劝她先回去。
皇帝既然在病着,那太后你就不要打扰皇帝养病了。
可太后不管,除非这三个阁老保证把他两个弟弟立刻给放出来,否则她一定要自己儿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到底皇帝是要一个什么样的处置结果,大臣们也摸不清楚。
他们也不敢保证皇帝真的会把自己的舅舅一竿子撸到底,因此这会儿也没有跟太后把话说死,只是用着关心皇帝身体健康为由,好说歹说,先把太后劝走,让她别在这里打扰皇帝养病。
花费一番功夫劝走了太后,小白赶紧请三位阁臣们喝点茶,舒缓嗓子。
“今日多亏了三位大人随我来劝说皇祖母,好让父皇能够安心养病……谢过三位大人!”
多的不说,总之就是谢谢。
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老朱家核心成员对自己有尊敬之情的三个大臣们赶紧起身放下茶,去扶起要对着他们弯腰的太子。
离小白最近的蒋冕最先扶起他。
梁储赶紧道:“太子言重了,这都是臣等分内之事”
三个大臣们又过问了一番皇帝的病情,梁储问小白,能不能让他们进去看个病。
正好说,小白让他们先在此稍等,他进去问一问皇帝的意思。
片刻之后他出来,领着三个阁臣们进去探望皇帝。
三个阁臣见朱厚照确实是脸色苍白,身体发热,不过精神头还可以,不是什么重病,也稍微放下了心。
最后这样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也懒得听他们更多关怀的话,就靠在床上,用有些气虚的声音说道:“两位舅舅的事,就暂且先缓一缓,等朕病愈再说。”
这事好说。
皇帝都病成这样了,三个阁臣都觉得问题不大,反正人已经收监了,等皇帝彻底病愈再来处理,没什么问题。
达成共识后,三人又说了一番宽慰皇帝好好养病,夸赞太子年幼懂事,孝顺父亲的好话,这才不再打扰朱厚照,离开豹房。
所有人一走,房间里门一关上,朱厚照立刻掀开被子起身。
“热死了,热死了,大热天的,你还把我的冰盆收走,有你这么对你爹的吗!”
小白:“小声一点,冰盆不收走,谁会相信你病了。”
而且他看朱厚照装病装的挺开心的,在亲妈和大臣们面前演的那叫一个逼真,如果不是因为这药是小白给配,他也会怀疑朱厚照是真的生了病。
第二天下午,《天子抱恙,太后为弟强闯西苑》,就成了京城日报的头版头条。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为自己的弟弟鸣不平,甚至为此强闯天子居所,不顾皇帝犹在病中。
皇帝已经都把两个舅舅按照正常执法流程先关押起来了,本来民间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处置的结果,可现在太后却为了弟弟跳了出来,一下就让本来要渐渐平息的水花又沸腾起来。
莫说民间为此事议论纷纷。就连那官员里头,认为太后此举不妥当者也不在少数。
参张氏兄弟,求皇帝赶紧处置他们俩的奏折依旧上个不停。除此之外,也已经开始有了全新的奏折,希望太后安心待在后宫,不要干预朝政。
而太后本人当天是走了,但是后面每天她依旧要到豹房来。
小白只要请过内阁大臣们一次就好,后面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去请,自己就在那里陪着张太后等着,反正朱厚照也不开门见人。
而张太后想的是,就算自己暂时不能让儿子收回命令,但也不能让儿子把处置舅舅的命令下下去。
毕竟她管不了朝臣,只能管儿子。
在外头民间舆论愈演愈烈,朝臣们也都十分不满的时候,朱厚照终于病愈了。
病愈之后第一件事,他就是正式召开一次朝会,在朝会上宣布,让刑部与都察院继续把自己两个舅舅的案子按流程往后审理。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徇私枉法。
这个态度一表达,都察院的御史们摩拳擦掌。
从前不管张家兄弟,那是皇帝保着。
大明的皇帝信誉度有限,大家怕今天自己出头,把皇帝的舅舅们搞下去了,赶明儿皇帝后悔了,推卸责任,把大臣们也给搞下去了。
现在皇帝已经明确在正式的朝会上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事后他还反悔,那丢的也是他自己的脸面和信誉。
每天都在为自己的弟弟焦头烂额,连监狱都不让进去的张太后听到这消息,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趁着皇帝还没有出宫,太后直接就来门口,把皇帝堵在大内。
还在演大病初愈的朱厚照不语,只一味轻轻咳嗽。
蹲在这里的小白这时赶紧上前,劝阻张太后。
“孙儿深知父皇此举伤及亲情,然国法如山,父皇身为皇帝,若见国戚犯法而不纠,又有何面目奉祖宗江山,有何德行教化万民?”
朱厚照:“……”
合着我以前的行为在你眼里看来就是没资格做皇帝,没脸见祖宗?
小小一个太子,拦在父亲的面前,能对着太后说出这般话,让后头的百官们听的都是赞叹无比。
被他侧面骂了的朱厚照在背后阴恻恻的看了小白一眼,准备今天中午弄点小白不爱吃的,硬逼着他吃一顿。
“皇祖母,两位舅公是您的弟弟,可被他们害死了的婢女又何尝不是别人的女儿、姐妹?
因他们而失去田地的人,谁不都我大明的百姓,不是父皇的子民!
您是我是所有大明百姓的皇太后,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两位舅公而失去田宅,卖儿卖女,为奴为婢,甚至丢了性命!?”
四五岁的小孩,说起话来,流畅无比,逻辑清晰,态度尊敬,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么一番绝对占领了道德高地的话,让太后怔住了一瞬,随后满是愤怒的眼神看向朱厚照。
“皇帝,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朱厚照依旧沉默不语,不停咳嗽。
这时候,后面的百官终于看不下去了。
杨廷和出来对着太后一拜,劝道:“臣等万死,上奏太后陛下!
今日之事,非陛下家事,乃天下万民之国事;非母子舅甥之私情,乃祖宗社稷之公器。
臣斗胆一言。
《礼记》有云:‘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于宫门之内,亲情可掩道义;然于国门之外,天下之公义必斩断私恩!此乃圣人之教,万世不移之理。
太后母仪天下,为天下慈母之表率,更当深明此义。
陛下与皇上,先是君臣,而后方是母子。皇上乃我大明天子,万民君父,岂能因私情而废公器?
寿宁、建昌二侯,先是国朝之臣民,犯国法之罪人,而后方是陛下之弟。若以亲族私情凌驾于国法君权之上,则礼法大防溃矣,皇家何以统御万姓?
此非护亲,实为害亲,更害国家之根本!”
梁储也劝道:“太后,慈母之爱,当为万世法,非一时蔽。
太后陛下舐犊情深,臣等岂能不知?
然古之贤后,其爱家族之道,正在于 ‘劝诫族人谦谨守法’ ,而非纵容包庇。
今二侯所为,天怒人怨,证据凿凿。太后若执意回护,天下将如何看待?”
这些都是在打感情牌的,好声好气的从名声、道德、礼法的角度,劝太后放弃维护自己的弟弟。
就算处置了两个弟弟,你的两个弟弟也还是有后代的,你要是给弟弟们说的话越多,就越是给你们张家一族的名声上泼脏水。
还有官员直接拿大明律说事。
“《大明律》乃太祖高皇帝所定,煌煌天宪,上至天子,下及庶民,皆需恪守。皇上,为昭示 ‘法不阿贵,刑不避亲’ 之决心。此乃大明社稷之福!
若今日因太后之故而法外施恩,则国法威严尽丧。
自此以后,所有皇亲国戚、勋贵豪强,皆可效仿,天下之法,必成虚文!”
本来就是皇帝的两个舅舅自己先犯的事,而且还是犯了不止一桩事,每一件拿出来那都够喝一壶的。
现在既然皇帝也终于愿意处理,这种又能遵从大明的律法,又绝对遵从道德的事,大臣们都很乐意,一起促成。
各种好话赖话说尽,大臣们被三位阁臣带着,朝着太后重重一叩首。
“伏请太后陛下, 为陛下圣体,大明之法,还驾后宫!”
皇帝表明了自己大公无私的态度,群臣们也表达了自己愿意帮助皇帝大义灭亲的态度。
至此,处置皇帝舅舅的事已成定局,太后再也无法阻止。
-
小剧场
看见大臣们齐齐劝太后回去的场景,大明往前的阿飘们可以明白,但无法理解。
阿飘李旦看看自己的母亲,立刻转过目光,再看看大明的张太后,发自内心地质疑道:“这张太后要家世没家世,要臣子的支持,也没有几个臣子支持,搞这么大一出是为了干什么?”
大唐与大明国情不一样,大明的太后又没有摄政的权利,太后后面的家族也完全没有什么权势可言,何至于此?
阿飘李治无语了一瞬,对着儿子训道“他明年都要出征了,那可不得今年趁机把自己顽劣的人设改掉,不然谁跟着他在前线拼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