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苦思良久,仍觉棘手。忽而灵光一闪,忆及前世信息传播之形态,顿生一计:何不效仿那“内参”与“公开报道”之别,制作两种版本的邸报?一念及此,豁然开朗。
他即刻提笔,再拟一道公文,发往符宝局。文中明示:自即日起,邸报分两类抄传。一为“详版”,内容近乎原稿,仅略作润色,专送御史台及各谏院,以供言官风闻奏事之需;另一为“要闻版”,经“郎报详正事”衙门审订,择其平稳祥和者刊印,分发百官及诸道州府。如此,既全了太后“天下太平”之意,又堵了御史悠悠之口。
公文方遣人送出,便有内侍省宦官来传,言永嘉长公主有请。凌云心知公主消息灵通,定是已知晓御史弹劾及太后嘉奖之事,此番召见,恐非寻常。
至公主府,果见公主面色不善。未等凌云施礼完毕,她便冷声道:“凌舍人近日好大动静!先是盐政三策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郎报也搅得沸反盈天!你究竟意欲何为?”
凌云心下苦笑,面上却故作无奈,揖道:“殿下明鉴,下官岂敢妄为?前番乃为圣母分忧,整顿盐务;此番……实是揣摩上意,欲图个‘清静’,不想竟捅了马蜂窝,惹来众怒。”
公主凤目微眯,审视凌云片刻,语气稍缓:“哦?如此说来,你也是无心之失?眼下十数名御史弹劾于你,可需本宫替你周旋一二?”
凌云忙道:“不敢劳烦殿下!下官……已有应对之策。” 遂将“双版邸报”之策简要说与公主。
公主听罢,眸光一闪,击掌赞道:“妙!分而治之,各取所需!凌舍人果然机变,不愧是本宫看重之人!” 赞罢,话锋一转:“另有一事。严正则此人,本宫接触过,性子执拗,难以沟通。盐业总社之事,需其配合,你有何良策?”
凌云早有腹案,答道:“严公历经大变,心灰意冷,与其强求,不如迂回。可在其族中或信任之人里,寻一明事理、通权变者,作为其在总社之代言人,代为行事即可。”
公主沉吟道:“其族人皆在江南故里,京师之中,除却玉娘,还有何人……” 她忽的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了!那张昌宗,与严家曾有婚约,也算半个自己人。若让他娶了玉娘,再以女婿身份代严家出面,岂不名正言顺?”
凌云闻言,心头火起,脱口道:“殿下!那张昌宗乃下官对头,您竟欲将玉娘许配于他?此举未免……太过!”
公主冷哼一声:“过分?谁让你不肯乖乖听本宫的话?你若顺从,本宫何须借重张昌宗?” 言语间,赌气与试探之意兼而有之。
两人话不投机,气氛骤冷,最终不欢而散。
凌云闷闷不乐地回到寓所,却见一人影立于暮色中的门首,竟是张昌宗!
张昌宗见凌云归来,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执礼甚恭:“…张昌宗,见过凌学士。”
凌云皱眉,冷然道:“张兄何事?可是奉了公主之命前来?”
张昌宗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一丝落寞:“不敢瞒学士。公主确曾召见,言道有意再用,然……言及学士您极力反对,她甚是为难,故命在下前来,与学士……沟通。”
凌云硬邦邦回道:“沟通?不必了!我反对便是反对,无甚可谈!只因你是我对头,此一条便足够!”
张昌宗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抹惨淡笑容。他忽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凌云与其长随皆是一惊,以为他要行凶。
却见张昌宗将匕首横于自己身前,决然道:“学士既不容我于朝堂,公主亦因您之故犹豫不决。昌宗如今,前程尽毁,如丧家之犬,生亦何欢?唯余此身,或可净身入宫,为公主效力,以报知遇之恩,亦求一栖身之所!” 言罢,竟作势欲向胯下挥去!
“且慢!”凌云骇然,一个箭步上前,夺下匕首!心中剧震:这张昌宗若真自宫入了宫,以其心机手段,成了内侍,日夜侍奉公主乃至太后左右,自己岂非寝食难安?此计太毒!
他连忙换上一副缓和面孔,安抚道:“张兄何至于此!我……我并非反对公主用你,只是……只是反对将严娘子许配于你!此乃两码事!” 他心念电转,眼下稳住张昌宗方为上策,便吩咐道:“张三,速去备些酒菜来!今夜我要与张兄好好喝一杯,叙叙旧,消解误会!”
次日,凌云那份关于“邸报分版”的公文在朝堂相关部门传开。众官阅罢,皆感诧异。前番还因“天下太平”四字惹得御史群起攻之的凌学士,转眼竟想出如此“面面俱到”的法子?有人感叹:“这凌学士,莫非是吃了醍醐灌顶之药?怎的从一只横冲直撞的硬壳蟹,忽然变成了懂得左右逢源的软脚虾?” 然无论众人如何揣测,此法确实巧妙平息了争端,太后那边得了“祥和”,御史台也有了“弹药”,一场风波,就此悄然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