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走向赫拉。
“至于为何是现在苏醒……因为时候到了，孩子。世界树在冥府扎根，哈迪斯那孩子将异界的养分反哺给我。我尝到了新鲜土壤的味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死亡与新生。如此盛宴，我怎能继续沉睡？”
赫拉的婚姻权柄光芒大盛，在她周身形成一圈金色的屏障，抵挡着那扑面而来的原始大地威压。
但屏障在颤抖——盖亚的力量本质上是“孕育一切”，包括婚姻制度本身。
权柄在根源上被压制了。
“你对德墨忒尔做了什么？”赫拉咬牙问道。
“她的意识还在吗？”
“在，也不在。”盖亚伸手触摸金色屏障，她的指尖所触之处，屏障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就像河流融入海洋，她依然是她，但也是我的一部分。放心，等我的事情办完，她会回来的——也许会多一点智慧，少一点对男性的愚蠢眷恋。”
她忽然歪了歪头，似乎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
“啊……看来另一边也很热闹。两个宙斯在打架？真像发情的公牛争夺领地。”
盖亚收回手，转身走向祭坛。
留下瘫倒在地的宁芙和浑身冷汗的赫拉。
“回去吧，赫拉。”盖亚背对着她说，声音恢复了德墨忒尔平时的轻柔，但那轻柔之下是深渊。
“告诉哈迪斯，母亲承他的情，世界树的养分很美味。腐败的力量确实很好用。也告诉他……我暂时借用他姐姐的身体办点事。等他需要的时候，我会还他一个完整的德墨忒尔——也许还会附赠一点给我喜欢儿子的礼物。”“你要做什么？”赫拉追问。
盖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整个神殿开始震动。
地面裂开缝隙，粗壮的根须破土而出，缠绕上立柱与墙壁。
藤蔓疯长，花朵在瞬间绽放又凋零，果实累累坠落，在接触地面的刹那腐烂成泥。
生与死的循环被压缩在几秒之内，上演着一场寂静的狂欢。
赫拉踉跄着退出神殿。
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藤蔓瞬间封死了门缝。
她站在德尔斐的阳光下，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奥林匹斯山巅，赫斯提亚的永恒圣火静静燃烧。
赫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姐的神殿，跌坐在火塘边的石凳上。
“你见到她了。”赫斯提亚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永远是一身素白长袍，手中编织着一条永远不会完成的羊毛毯——那是她保持“处女神”纯粹状态的修行方式。
“大姐你早就知道？”赫拉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赫斯提亚没有直接回答。
她放下编织了一半的毯子，走到火塘边，用青铜火钳拨弄炭火：
“当哈迪斯从异界带回世界树的养分，反哺给盖亚时，我就感觉到大地深处的脉动变了。后来德墨忒尔开始频繁前往德尔斐地下的古老神庙——那座在奥林匹斯建立前就存在的，供奉盖亚的原始圣地。”
“你为什么不阻止？不告诉任何人？”
“告诉谁？宙斯？”赫斯提亚难得地露出一丝讥诮。
“你真的能信任他？波塞冬？他正忙着创造他的新艺术。哈迪斯……他也许知道，但他有他的计划。”
她看向赫拉，眼神里有罕见的柔软：“至于你，我最小的妹妹，你已经被婚姻的神职折磨得够苦了。我不想让你卷入更深的漩涡。”
“可我已经卷入了！”赫拉的声音哽咽了。
“那是我们的姐妹！她被盖亚占据了身体，我们还坐在这里——”
“盖亚不会伤害她。”赫斯提亚打断她。
“至少不会主动伤害。原始神看待我们的方式，就像我们看待蚂蚁。你会特意去碾死一只蚂蚁吗？除非它挡了你的路。德墨忒尔现在是她方便使用的‘手’，仅此而已。”
她走到赫拉面前，蹲下身，握住妹妹冰冷的手：“听着，赫拉。盖亚在这个时候苏醒，一定有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吞噬异界的养分恢复力量，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更大的威胁，也可能是单纯被‘世界树’这种外来之物刺激了。但无论如何，这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层级。”
“那我们能做什么？”赫拉绝望地问。
赫斯提亚沉默良久，火光照亮她肃穆的侧脸。
“等。”她说。
“等哈迪斯的布局展开，等宙斯玩够他的游戏，等盖亚达成她的目的。然后在一切尘埃落定时，去把德墨忒尔接回来——如果那时她还愿意回来。”
她握紧赫拉的手：“在这之前，保护好你自己。你的婚姻权柄对盖亚无效，但你可以用它加固奥林匹斯的神域界限。别让大地母神的力量渗透进神山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赫拉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滑落。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们姐妹五个还在克洛诺斯腹中时，德墨忒尔总是最安静的那个。
后来哈迪斯履行了诺言，给了她们补偿。
赫斯提亚选择了永恒处女的自由，德墨忒尔则保留了“哈迪斯的补偿”——后来，赫拉曾听说哈迪斯给予她一个礼物。
那是一枚金色的麦穗耳环，据说蕴含着冥府深处最纯净的生命力。
现在想来，那耳环也许不只是补偿，而是一个锚点。
当盖亚需要容器时，与大地最亲近又带着冥府生命印记的德墨忒尔，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我们都只是棋子，对吗？”赫拉苦笑着问。
“在父亲腹中时是，现在依然是。”
赫斯提亚没有否认。她只是轻轻抱住妹妹，像小时候那样。
圣火静静燃烧，映照着两位女神相拥的影子。
神殿外，奥林匹斯一如既往地辉煌，众神在饮宴、争斗、欢爱，无人知晓大地深处苏醒的古老存在，也无人察觉婚姻女神心中悄然碎裂的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