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峰后山，药圃旁。
林衍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凝血草”移入玉盆。他的动作精确到每一缕根须的舒展角度，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
“错了。”
叶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衍手指一颤，差点碰断主根。
“凝血草性阴，你却用午时阳气最盛的山泉浇灌。”叶凡俯身，指尖轻点叶片上一处不起眼的焦黄斑点，“看这里——阳火灼脉。再浇三日，这株三阶灵草便会沦为废草。”
林衍额头冒汗：“弟子以为午时泉水中灵气最足……”
“医道最忌‘以为’。”叶凡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太初药性总纲》前三卷，三日内背熟。每一株药都有其性情，你要学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与它们对话。”
林衍双手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玉简中记载的并非寻常药典——每一种药材旁，竟都附有完整的生长环境模拟、药性变化动态图，甚至标注了在不同时辰、不同心境下采摘的药效差异。
这简直是颠覆认知的医道宝典！
“师尊……这……”
“三日后考核。”叶凡转身走向另一侧，“错一处，罚采‘鬼面蛛’毒液十滴。”
林衍倒吸一口凉气。鬼面蛛的毒液需在其发怒时以特殊手法采集，稍有差池便会中毒，修为尽废。但他眼中随即燃起火焰——这才是真正的医道传承！
峰顶问道台。
柳清漪盘膝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摊开一卷古旧兽皮。上面记载的正是“天缺之体”的十七种古籍疗法，每一种都标着猩红的“失败”字样。
“第七种，以元婴修士本命精血重塑道基。”柳清漪声音干涩，“需三名元婴修士自愿献出三成精血，且成功率不足一成。我柳家倾尽家产，也只求得一位元婴前辈勉强答应，条件是要我……”
她没说下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叶凡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兽皮：“这些方法，都是庸医所想。”
“庸医？”柳清漪猛地抬头，眼中涌出怒意，“这是我柳家耗费百年，搜集天下典籍才……”
“天缺之体，并非残缺。”叶凡手指点向兽皮上的一处图解，“你看这里——古籍记载天缺者丹田有九处窍穴闭塞，对不对？”
“是。”
“那若是这九处窍穴，本就该是闭塞的呢？”
柳清漪愣住。
叶凡虚空画出一道人体经络图，九处红点亮起：“常人三百六十一处窍穴贯通，是为‘周天之数’。但你可曾想过，若有人天生就该是‘九窍封天’之体呢？”
“九窍封天……”柳清漪喃喃重复。
“天缺不是病，是道。”叶凡语气平静，“你们一直想‘补齐’它，却从未想过‘顺应’它。我要教你的，是如何让这九处闭塞窍穴，成为你最强之处。”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冰蓝色的丹药：“此乃‘逆脉丹’，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你的经脉会逆向运行。期间痛苦堪比凌迟，但唯有如此，才能让你真正感知到那九处窍穴的独特韵律。”
柳清漪盯着丹药，没有丝毫犹豫，抓过便吞入腹中。
下一刻，她整张脸瞬间惨白，浑身剧烈颤抖，冷汗如瀑。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咬出血来，也不发出一声呻吟。
“记住现在的感受。”叶凡的声音如清泉般流入她耳中，“痛楚的轨迹，就是你的道。”
夜幕降临。
叶凡独坐云隐峰顶，面前悬浮着星辰万象盘。盘面上星光流转，其中几处却隐隐泛着不祥的暗红色。
他在推演白天感应到的那缕诡异气息——山门外那个黑袍人。
“巫蛊之术与魔道功法的混合气息……南疆巫族的蚀魂幽瘴，果然不是自然产生。”叶凡眼神渐冷，“有人在人为制造‘病源’。”
他想起林衍今日辨认药材时，提到过最近三年游历中遇到的三起诡异瘟疫事件。地点分别在南疆边缘、北域荒漠和中州交界，看似毫无关联，但发病症状都与蚀魂幽瘴有三分相似。
如果这是同一势力所为……
“师尊。”
林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手中端着玉盘，上面摆着三株重新移栽的凝血草，每一株的叶片都饱满莹润，再无半点焦黄。
“弟子已按《总纲》记载，改用子时月华露浇灌，并以‘润土诀’调整土壤阴阳。”林衍恭敬道，“还请师尊查验。”
叶凡神识扫过，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三株凝血草的生机不仅完全恢复，药性甚至比之前提升了半成。
“不错。”他取出一个玉瓶，“明日开始，学习炼制‘清心散’。药材自备。”
林衍接过玉瓶，突然低声道：“师尊，弟子今日整理药材时，发现库中少了三味药——鬼哭藤、血蟾衣、迷魂花。”
叶凡动作微顿。
这三味药单独使用皆可入药，但若以特定比例混合，便能炼制出侵蚀神智的邪药“惑心散”。
“何时发现？”
“申时三刻。库房禁制完好，但存放这三味药的玉匣有被‘穿物术’穿透的痕迹。”林衍顿了顿，“弟子已在库房周围撒下‘显影粉’，若那人再来，三日内脚印会浮现荧光。”
叶凡深深看了这弟子一眼。心思缜密，行事果断，且对药材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此子在医道上的天赋，恐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惊人。
“此事勿要声张。”叶凡沉吟道，“明日你照常学习炼丹，我会在库房布下‘九宫颠倒阵’。”
“是。”
林衍退下后，叶凡望向中州方向。
柳清漪的房间还亮着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那丫头咬牙硬扛逆脉痛苦的倔强气息。
两个弟子，一个天赋异禀却出身卑微，一个身负绝症却心高气傲。
教学相长……教导他们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在梳理自己的医道体系？
叶凡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九转金丹的虚影。金丹表面，那道代表“寂灭”的黑色云纹微微闪烁。
天缺之体，九窍封天。若真能助柳清漪走通这条路，或许对自己参悟“寂灭”之后的“创生”真意，也会有启发。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东方天际。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道极其隐晦的空间波动如涟漪般扩散开来。那波动中夹杂着古老、混乱、仿佛万物终结的气息——
归墟秘境的空间坐标，开始不稳定了。
“比预想的要早。”叶凡收起金丹，眼中锐光闪过，“最多三个月。”
时间，突然变得紧迫起来。
他需要尽快提升两个弟子的实力，也需要在秘境开启前，揪出那个在暗中搞鬼的黑袍人。
晨光刺破黑暗，照在云隐峰上。
新的一天，暗流已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