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将星映山河,匠心智造锋
晋省的冻土刚解冻,冀中平原的春风就顺着铁路线吹进了兵工厂。清晨的装配车间里,刘鼎正蹲在122毫米榴弹炮旁,手里捏着个放大镜,仔细检查新换上的铜质止逆环。阳光透过天窗落在炮管上,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这半个月来,他带着工人们连续修改了七次闭锁机构,手上的油污洗了又染,连那副用细绳绑着的眼镜,镜片都磨出了细纹。
“成了!”刘鼎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他让人往药室里灌了半桶煤油,然后转动炮闩,只见煤油在压力下纹丝不动,既没从缝隙里渗出来,也没在炮尾形成气泡。“这三道止逆环呈阶梯状咬合,压力越大,贴得越紧,就像老祖宗造的木楔子,越敲越牢!”
李明远刚走进车间,就被这阵仗围住了。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榴弹炮推到试射场,赵铁山亲自填装了一发教练弹——弹体是用铸铁做的,没装炸药,只用来测试弹道。刘鼎趴在瞄准镜前,手指在刻度盘上轻轻转动:“仰角四十五度,方位角偏东三度,考虑风速修正……放!”
炮身猛地后坐,驻锄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浅沟,教练弹拖着白色的尾迹飞向远处的山坡。观测手拿着望远镜,突然欢呼起来:“正中靶心!弹着点偏差不到半米!”
刘鼎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这炮的初速能到每秒510米,射程11公里,比原来的105毫米榴弹炮远了2公里,而且因为闭锁严密,炮管寿命能从500发提高到800发。”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一个穿着粗布军装的高大身影走进来,肩上扛着颗缴获的日军手雷,老远就喊:“听说你们造出了新炮?让俺陈赓也开开眼!”
李明远心里一热。陈赓!这位从南昌起义走出来的名将,不仅仗打得漂亮,还特别重视军功,早在鄂豫皖根据地时就说过“没有好枪好炮,红军就是赤手空拳”。
陈赓走到榴弹炮旁,没先看炮管,反倒蹲下身摸了摸驻锄:“这铁家伙扎实!上次在太行山区打伏击,咱们的山炮后坐力太大,打两发就得重新挖坑固定,你们这驻锄带缓冲弹簧,打完不用挪窝吧?”
“陈旅长果然是行家!”刘鼎笑着说,“这驻锄下面装了螺旋弹簧,能吸收三成后坐力,打完一发就能快速调整角度,适合山地作战。”
陈赓拍了拍李明远的肩膀:“我这次来,不光是看炮,还想求你们帮个忙。太岳军区的部队缺反坦克武器,日军的‘豆坦克’虽然皮薄,但咱们的手榴弹炸不动,战士们得抱着炸药包往上冲,太吃亏了!”
李明远心里早有打算,转身从仓库里推来一门新造的火箭筒。这玩意儿长约一米五,筒身是无缝钢管,尾端焊着简易的瞄准标尺,看着不起眼,却是吴运铎这些天的心血。
“这叫‘攻坚筒’,”吴运铎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发火箭弹,弹体像个粗短的炮弹,头部装着聚能装药,“里面的炸药是用煤焦油提炼的黑索金,能炸穿80毫米厚的钢板,对付‘豆坦克’绰绰有余。而且轻便,一个人就能扛着跑,有效射程300米。”
陈赓眼睛一亮,当即让人在试射场摆了块日军坦克的装甲板。吴运铎扛着火箭筒趴下,瞄准后扣动扳机,只听“嗖”的一声,火箭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飞出,“轰”的一声炸在装甲板上。硝烟散去,只见钢板上炸出个拳头大的窟窿,边缘的铁皮都被高温熔化成了铁水。
“好家伙!”陈赓乐得直拍大腿,“有这玩意儿,战士们再也不用拼人命了!给太岳军区先来五十门,不,一百门!”
“别急,”吴运铎递给他一本操作手册,“这玩意儿有讲究,发射时筒口后面五米不能站人,不然会被尾焰烧伤;而且弹头引信是触发式的,得直接打在硬东西上才炸,打在泥地里会哑火。我派两个徒弟跟你回去,教战士们怎么用。”
陈赓接过手册,翻了两页,突然指着上面的图纸问:“这火箭筒的尾翼用的是木片?能不能换成钢板的?山地风大,木片容易被吹偏。”
“陈旅长提醒得对!”吴运铎赶紧记在本子上,“俺们用木片是因为省材料,回头换成薄钢板,再刷层清漆防水,保证精度更高。”
当天下午,晋察冀军区的李强也到了。这位留洋归来的无线电专家,背着个自制的电台,天线还缠着布条,一进门就喊:“明远同志,我带了个好东西!”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拳头大的真空管,玻璃外壳里的灯丝还闪着微光:“这是咱自己造的电子管,能让电台的通讯距离从50公里提到100公里,而且抗干扰,日军的电台测向车抓不到信号。我听说你们在造飞机,这玩意儿装在‘猎隼’上,能让战机跟地面指挥部实时通话,打空战更灵活。”
李明远接过电子管,只见玻璃壳上刻着“晋察冀一厂”的字样,虽然做工不如进口的精细,但灯丝的亮度均匀,显然工艺已经成熟。“有了这东西,咱们的坦克、飞机、潜艇就能联成一张网,战场上哪里需要支援,一呼就到。”
李强却皱起了眉头:“我在来的路上发现,你们的电台用的还是手摇发电机,太费力气。我带了些图纸,能用汽车发电机改,只要坦克一发动,电台就能供电,还能给蓄电池充电,适合机动作战。”
傍晚的饭堂里,人才济济。陈赓给大家讲伏击日军运输队的战术,说哪种地形适合火箭筒发挥;李强和刘鼎讨论如何给榴弹炮装无线电近炸引信,让炮弹在目标上空爆炸,杀伤力更大;吴运铎则拉着孙师傅,琢磨怎么把铁路轨道钢锻造成火箭筒的筒身,既省钱又耐用。
李明远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突然想起前世历史书上的记载:抗战时期,正是这样一群人——将军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工匠们在后方巧夺天工,科学家们在实验室刻苦钻研——才让中国的军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刘鼎的枪炮、吴运铎的炸药、李强的电台、陈赓的战术,还有无数像孙师傅这样的普通工人,他们就像齿轮一样,紧紧咬合在一起,推动着工业的车轮滚滚向前。
“我提议,”李明远举起粗瓷碗,里面盛着晋省的小米酒,“为了咱们的新炮、新枪、新电台,也为了所有为这些铁家伙流汗流血的同志们,干一碗!”
“干!”碗沿碰撞的脆响里,陈赓的豪言、刘鼎的严谨、吴运铎的爽朗、李强的专注,都融在了酒里,也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夜深了,兵工厂的灯还亮着。刘鼎和李强在画无线电引信的图纸,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吴运铎在修改火箭筒的尾翼设计,铁皮在他手里被敲打成精巧的形状;陈赓则在沙盘上推演新炮的部署,手指在代表山脉的沙丘上移动,嘴里念叨着“这里放两门榴弹炮,能封锁整个峡谷”。
李明远站在车间门口,望着天上的星星。它们有的亮,有的暗,却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发光。就像眼前这些人,有的是将星,有的是匠星,有的是科学星,虽然岗位不同,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让中国拥有自己的工业,让这片土地不再受欺辱。
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星星”汇聚而来。或许是在东北搞军工的王崇伦,带着他的“万能工具胎”;或许是在江南造船的潘镜芙,带来军舰设计的新思路;或许是更多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奉献的人,用他们的智慧和汗水,点亮中国工业的星空。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阳光照在新造的榴弹炮上,炮管反射出的光刺破晨雾,像一道希望的利剑。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孙师傅带着工人正在铺设新的铁轨,铁轨延伸的方向,是东北的黑土地,是江南的鱼米乡,是中国工业即将苏醒的每一个角落。
李明远握紧拳头,心里清楚:有这些匠星引路,有这些匠心铸锋,中国的工业之路,终将越走越宽,越走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