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p-mS的分析并非一蹴而就。仪器需要预热、校准,样品需要经过复杂的前处理以避免干扰,整个流程严谨而漫长。在等待第一批样品(主要来自搪瓷杯)结果的同时,对其他物证的初步检验工作也在同步展开。
对塑料脸盆的检查,在紫外灯下,于盆底发现了几处极其微弱的、不规则的荧光反应区域。这可能是当年残留的某些洗漱用品,也可能是其他未知物质。技术员同样对这些区域进行了小心翼翼的取样,等待与杯子样本进行交叉比对。
对几本书籍的检验则更加繁琐。需要使用专业的真空吸附翻页台,一页一页地仔细检查。在强光和多波段光源下,检验人员在一本《音乐理论教程》的内页靠近装订线的位置,发现了一处极其淡的、类似水渍干涸后留下的浅黄色痕迹。痕迹非常模糊,几乎与纸张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
“系统,放大该痕迹区域图像,进行增强处理,分析其形态特征。”秦院士指示道。
【图像处理中……痕迹呈不规则晕染状,边缘模糊,符合液体微量洒落并缓慢吸收的特征。非墨迹或常见食物污渍。】
“对该区域进行微区取样,重点检测铊元素,同时尝试提取可能存在的生物成分。”秦院士下令。这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如果这处痕迹与铊盐有关,并且能从中提取到除了朱令之外的dNA,那将是重大发现。
实验室外的休息区内,陆野和老陈坐在椅子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浓茶。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老陈忍不住又点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才缓缓道:“头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盼着能检出东西,又怕……怕什么都检不出来。”
陆野理解他的心情。检不出,意味着线索可能就此中断,对不起朱令和她的家人;检出来,则意味着要直面一个隐藏了近三十年的、极其冷酷的真相,后续的调查将更加复杂和艰难。
“尽人事,听天命。”陆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但我们做的,就是要把这‘人事’做到极致。”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负责Icp-mS数据分析的副主任技师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极度凝重的神色。他手里拿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布满复杂峰谱的检测报告。
“秦院士,陆局,老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第一批样品,来自那个搪瓷杯不同部位的擦拭样……有发现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的报告上。
“说具体结果!”秦兰院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如鹰。
“在编号wN-01-S3,也就是杯底与杯壁接缝处的取样中,”技师指着报告上一个明显凸起的峰位,“我们检测到了异常显着高于背景值数十倍的铊元素信号! 经过定量分析,其浓度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和取样方式无法精确换算初始污染量,但绝对属于异常富集!可以确定,这个杯子曾经接触过,并且在其缝隙中残留了铊的化合物!”
找到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消息被科学数据证实的那一刻,陆野还是感觉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个普通的搪瓷杯,果然是投毒的载体之一!
“其他部位的样品呢?”秦院士追问。
“杯口和内壁其他区域的取样,铊元素信号微弱,接近背景值。只有在结构复杂、不易清洗的杯底缝隙中,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精神大振。这是重启调查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坚实的、无法辩驳的科学证据!它直接证实了朱令是通过“口服”途径中了铊毒,并且锁定了具体的容器!
“立即将杯底缝隙的取样,进行更加精细的同位素比值分析!”秦院士立刻下令,“尝试溯源这批铊盐的可能产地或批次特征!虽然希望渺茫,但必须尝试!”
“明白!”
初战告捷,但紧张的检验工作容不得片刻庆祝。对书籍上那处可疑水渍的取样检测也很快有了结果。
“秦院士,书籍《音乐理论教程》内页痕迹处取样(编号bK-03-S1)检测报告。”另一名技术员送来新的数据,“铊元素检测结果为……阴性。未检测到显着高于背景的铊信号。”
这个结果让人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或许那只是普通的水渍。
“不过,”技术员补充道,“我们在对该取样进行生物成分提取时,成功分离到了极微量的、部分降解的人类dNA片段!正在抓紧进行StR分型测序!”
新的dNA!这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如果这份dNA不属于朱令,那么它就可能属于触碰过这本书、并可能留下这处痕迹的另一个人!
“加快测序速度!与朱令父母的dNA进行亲缘关系比对,首先排除是否属于朱令本人!如果不是,立刻入库进行陌生比对!”陆野立刻指示。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这或许会是指向另一个人的关键线索。
然而,就在大家对书籍dNA抱以期望时,对塑料脸盆的检测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更加复杂的情况。
“秦院士,塑料脸盆盆底荧光反应区域取样(编号pL-02-S1、S2)检测报告。”第三份报告送达,“检测结果显示,该区域确实含有铊元素残留,信号清晰!”
脸盆里也有铊?!
“但是,”报告人员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其铊元素的**同位素比值特征,与搪瓷杯中检测到的铊,存在细微但统计学上显着的差异!”
差异?
实验室内外的人都愣住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能接触了不同来源、或者不同批次的铊盐?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浮现在陆野脑海中:难道,投毒者不止一次,或者使用了不止一种来源的铊盐?甚至……投毒者可能不止一人?又或者,这差异是由于铊盐在杯中和盆中经历了不同的化学环境(如接触水、洗涤剂)导致的变异?
案件的复杂性,似乎随着检验的深入,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露出了更加诡异和扑朔迷离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