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阿史那美人你也别灰心。”姬瑶吹了吹茶气，语气似劝慰，实则是往伤口上撒盐。
“虽然陛下……嗯，没准你所请，但你到底还是美人，享着美人的份例，好好在宫里待着，荣华富贵总少不了你的。”
“至于你们北狄那些事，自有朝廷大臣们操心，你一个后宫妃嫔，还是少掺和为妙，省得惹陛下不悦，连眼下这点体面都保不住，那可就真成了部落的罪人了。”
姚星接口，笑声如银铃，话却如刀：“瑶姐姐真是心善，还这般提点她。要我说，有些人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草原上的鹰隼，到了这后宫之中，就得乖乖收起爪子，学学怎么当一只讨人喜欢的雀儿。整日想着飞，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珧月轻叹一声，仿佛颇为惋惜：“可不是么。听说前几日陛下还特意赏了北狄部族减免今岁三成贡赋？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阿史那美人，你可要惜福，莫要再生些不该有的念头，平白惹人笑话，还带累部落——若是让陛下觉得北狄贪得无厌，日后连这份恩赏都收了回去，你可如何向族人交代？”
这番话最是诛心。直接将阿史那云的“不识抬举”与可能祸及部落联系起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史那云猛地转过身来。
她眼眶已红，眼底布满血丝，胸口因剧烈的情绪起伏着。
健康的小麦肤色此刻涨得通红，深邃立体的五官因愤怒而显得更加锋利，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混合着屈辱、不甘与深切的无力感。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母狼，獠牙已露，却不知该咬向何处。
“你们……”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北狄语中那些叱骂的词汇在舌尖翻滚，却最终被理智死死压住——在这里，她的任何失态，都可能被放大成“夷狄无礼”、“不堪教化”。
“我们怎么了？”姬瑶挑眉，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唇边噙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我们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阿史那美人，在这宫里，光有一身蛮力可不行，得认清自己的命。陛下给你体面，你就该感恩戴德地受着，别总想着那些不该你想的。你们北狄人，不是最讲究‘顺从天命’么？”
姚星与珧月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正准备再添把火，却听见一个平和清冽的声音，自紫玉藤花架后传来：
“本宫倒不知，何时这御花园的亭子，成了评判他人血脉、议论朝堂恩赏之地了？”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轻柔，却带着一种沉淀的从容与隐隐的威仪，如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亭中燥热尖锐的空气。
姬瑶等人愕然转头。
只见紫藤花影摇曳间，虞璎在挽秋的虚扶下，缓步而出。
春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紫玉叶片，在她身上洒下斑驳流动的光影。
她穿着素雅的浅青宫装，小腹已有明显弧度，却因身姿挺拔、步态沉稳，丝毫不显笨拙。
未施脂粉的脸上肌肤莹润如玉，眉眼间一派沉静，眸光清亮如秋水，静静望来时，自有一股不容轻忽的气度。
她周身并无强大灵压外放，但炼罡修士特有的圆融气息，以及腹中胎儿散发出的纯净生机，混合着她本命青木灵力的温润之感，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令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虞……虞容华？”姬瑶脸色骤变，手中的绢帕无意识攥紧。她迅速起身，因动作匆忙，袖口险些带翻茶盏。
姚星和珧月更是慌忙站起，脸上的得意讥诮瞬间敛去，换上了夹杂着紧张与不甘的恭敬。
无论如何，虞璎是从五品容华，且身怀龙裔，圣眷正浓，远非她们可比。表面上的礼数，半分错不得。
“臣妾见过虞容华。”三人齐声行礼，声音已不复方才的张扬。
阿史那云也转过身，看到虞璎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极复杂的情绪——惊讶、难堪、隐约的希冀，以及更深处的倔强。
她抿了抿唇，亦低头行礼，姿势略显生硬，却标准：“见过虞容华。”
虞璎目光平静地扫过亭中四人，在阿史那云微红的眼眶和紧握的拳头上稍作停留，最终落回姬瑶脸上。
她淡淡道：“姬婉仪好雅兴，在此与两位妹妹品茶赏花。方才本宫远远听着，似乎聊得很是热闹，不知在聊些什么趣事，也说与本宫听听？”
姬瑶心知方才那些话必定被听了去，脸上阵红阵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是些姐妹间的闲话，当不得什么趣事，不敢扰了容华娘娘的清静。”
“哦？闲话？”虞璎缓步走入亭中。挽秋早已机灵地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一个软缎包裹的棉垫，铺在石凳上，又仔细拂了拂，方才扶虞璎坐下。
待坐定，虞璎才抬眼看向姬瑶，语气依旧平淡，却因那份从容不迫而显得分量十足：“本宫怎么听着，像是在议论陛下对北狄的恩赏，以及……血脉尊卑之事？”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阿史那云，声音稍稍温和了些。
“阿史那云美人也在。本宫前几日还听陛下提起，念你思乡，特意赏了北地特有的金芦草移栽宫中，可是亭边这丛？叶片金泽流转，灵气内蕴，长得极好，可见美人照料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