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楚清歌一脚踏出秘境,万妖谷熟悉的潮湿空气裹着草木腥气扑面而来。她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感慨“终于出来了”,肩膀就猛地一沉。
“哎哟!”
左边肩膀挂着个兴奋得直蹦跶的小红团子,右边……右边更沉。
“小祖宗,您能变回正常大小吗?”楚清歌歪头,对肩上那只巴掌大却重得像秤砣的青铜小鼎叹气。
神农鼎在她肩上滚了半圈,鼎身泛起温润的光:“本鼎这叫贴近生活!再说了,你那袖袋里不还揣着只穿山甲?”
袖袋里立刻传来闷闷的抗议:“我这叫战略性隐蔽!阿甲是专业的探路先锋!”
赤羽在旁边树梢上优雅地梳理新生的金红羽毛,闻言嗤笑一声:“专业?上回挖洞把自己卡在灵石矿里哭唧唧的是谁?”
“那、那是意外!矿脉会移动!”
沈墨走在楚清歌身侧半步的位置,手一直按在剑柄上。听见这番吵闹,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目光扫过四周:“先离开此地。秘境入口波动尚未平息,易引来注意。”
“对对对,沈师兄说得对。”楚清歌赶紧顺杆爬,想把话题从“谁更丢脸”上扯开。她抬脚要走,忽然觉得左边肩膀轻了轻。
“咦?”
小朱朱扑棱着翅膀飞到她面前,悬在半空,小脑袋歪着,豆豆眼里满是困惑。
“咋了?”楚清歌伸手想戳它圆滚滚的肚子,“吃秘境灵果吃傻了?”
“不是……”小朱朱的声音在楚清歌脑海里响起,带着点迟疑,“清清,你看看我尾巴。”
楚清歌定睛看去。
这一看,她愣住了。
先前在秘境里光顾着修炼、炼丹、跟沈墨研究剑鞘图谱,再加上秘境光线总蒙着一层淡淡的灵雾,她竟没注意——小朱朱那条总爱得意翘着的尾羽,不知何时变了模样。
原本赤红色的尾羽,此刻竟泛着七彩流光。不是那种艳俗的亮色,而是很温润的、一层叠一层的虹彩,从根部的绛紫过渡到尖端的浅金,中间晕染着水红、鹅黄、青碧……光线一照,流光溢彩,像是把一小段彩虹拴在了尾巴上。
“好家伙。”袖袋里的阿甲探出半个脑袋,绿豆眼瞪得溜圆,“朱啊,你去哪家染坊兼职了?这色儿挺贵吧?”
“染什么染!这是天生的!本朱雀这是……这是血脉进阶!”小朱朱炸毛,尾羽上的七彩光更盛了,它自己扭头想看,脖子扭成麻花也看不到,急得直扑腾,“到底啥样啊?是不是特威风?比赤羽那身金红咋样?”
树梢上的赤羽冷哼一声,尾羽“唰”地展开,金红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根羽毛边缘都像镶了细碎的火星:“杂毛鸟,你那是花里胡哨。本座这是至尊华贵,懂?”
“你才杂毛!你全家都杂毛!我这是七彩祥瑞!祥瑞懂吗!”
楚清歌憋着笑,赶紧打圆场:“好看好看,特别好看。像……像彩虹糖成了精。”
小朱朱:“……清清你这比喻一点仙气都没有!”
一直沉默观察的沈墨忽然开口:“破幻瞳可有变化?”
这话点醒了楚清歌。她收敛笑意,看向小朱朱的眼睛:“对啊,你吞了那棵‘万象果’,除了尾巴变色,能力有增强吗?”
小朱朱闻言,也安静下来。它眨巴眨巴眼睛,那双总是机灵转动的豆豆眼,此刻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我试试……”
它飞到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树前,盯着树干上的一块瘢痕。几息之后,它忽然“咦”了一声。
“看出什么了?”楚清歌凑过去。
“这树……心里骂人呢。”小朱朱语气有点古怪,“它说三百年前有个修士在这树下练剑,砍了它一条主根,疼了它几十年。后来那修士走火入魔死了,树觉得特解气,每年到他死的日子都高兴得多长两片叶子。”
楚清歌:“……”
沈墨:“……”
阿甲:“好家伙,树还挺记仇。”
神农鼎在楚清歌肩上嗡嗡震动,鼎身微热:“万象果能助灵兽沟通万物心绪,窥见残留意念。这小胖鸟吃的年份够足,看来不只尾巴花了,心眼也通透了。”
“谁胖了!我这叫丰满!”小朱朱抗议,但很快又兴奋起来,“不止这个!你们看那儿——”它翅膀指向不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
众人看去,灌木葱茏,毫无异样。
“用普通眼睛看当然没啥。”小朱朱得意地昂起小脑袋,瞳孔深处金芒流转,“但我现在能看见——那丛灌木后面,地面三寸之下,埋着个小玩意儿。嗯……是个生锈的护身符,应该是很久以前哪个倒霉蛋掉的。上面还缠着一丝很淡很淡的妖气,都快散光了。”
楚清歌和沈墨对视一眼。沈墨剑指轻划,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气掠过,灌木下的土壤翻开,果然露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符。
“厉害啊朱!”阿甲由衷赞叹,“你这眼睛成探宝显微镜了!”
小朱朱被夸得飘飘然,尾羽的七彩光都要闪出节奏了:“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哎呀!”
它忽然惊叫一声,翅膀捂住眼睛。
“怎么了?”楚清歌心头一紧。
“没事没事……”小朱朱松开翅膀,眼睛有点湿漉漉的,“就是刚才不小心,看得‘深’了点。不光看到东西埋哪儿,还‘看’到那护身符怎么掉的了——是个小姑娘,被妖兽追,跑得太急扯断了绳子。她后来……没跑掉。”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赤羽从树梢飞落,停在楚清歌另一侧肩头,难得没怼小朱朱,只是用喙轻轻理了理它有些凌乱的头顶绒毛。
“能力越强,所见越多。”沈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些温度,“心亦需随之坚韧。”
小朱朱吸吸鼻子,点点头:“我懂。就是一下子没适应。以后……以后我会学着控制的。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那么深。”
楚清歌伸手,让小朱朱落在自己掌心。她用指尖轻轻抚摸它变得华美却也更显脆弱的七彩尾羽,低声道:“辛苦了。以后看到什么难受的事,别自己憋着,跟我们说。”
“嗯!”小朱朱蹭蹭她的手指,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不过清清,我现在真觉得,我能帮上更大的忙了。以前只能找宝物、破破简单幻术,现在……我好像能‘看’到更多线索,甚至是……‘痕迹’。”
它忽然转向沈墨,眼睛眨了眨:“沈师兄,你剑穗上那颗珠子,最里面封着一滴血,对不对?血的主人是位女子,她哭过很久,血里……有很深的悲伤和决绝。”
沈墨按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看向小朱朱,眼神锐利如剑。
小朱朱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不是故意窥探隐私!就是能力刚增强,有点收不住……”
楚清歌立刻上前半步,隐约有种将小朱朱护在身后的意思。她看向沈墨,没说话,眼神里却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半晌,沈墨缓缓松开手,那瞬间绷紧的凌厉气息消散下去。他垂下眼睫,看着剑穗上那颗看似普通的墨玉珠子,低低“嗯”了一声。
“是我母亲。”他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她以身祭剑,为我压制魔体初醒时的暴动。”
空气安静了一瞬。
阿甲在袖袋里不敢吭声。赤羽也安静地站着。神农鼎微微发光,暖意笼罩着小朱朱,帮它缓和刚才无意中触及深沉情绪带来的冲击。
楚清歌忽然伸手,不是碰沈墨,而是轻轻拍了拍小朱朱的脑袋:“下次再‘看’到什么,先问过人家。尤其是自己人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小朱朱忙不迭点头,又小心翼翼看向沈墨,“沈师兄,对不起啊……”
“无妨。”沈墨抬眼,已恢复平日清冷模样,只是眼底深处那丝波澜尚未完全平息,“你能力增强是好事。日后探寻线索,或有大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需知,所见未必是全貌。一滴血里的情绪,是片段,不是全部。”
小朱朱似懂非懂地点头。
楚清歌看着这一人一鸟,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酸酸软软的。她将小朱朱放回肩头,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好啦,能力测试完毕。小朱牌超级雷达升级版,以后咱们找东西、查线索、破幻阵,可就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小朱朱挺起小胸脯,尾羽骄傲地翘起,七彩流光在林间漏下的阳光里跳跃。
阿甲冒出脑袋:“那朱啊,你现在能看出咱们往哪走最安全不?我感觉东边妖气有点重……”
小朱朱闻言,眼睛再次泛起金芒。它缓缓转动小脑袋,目光扫过四周山林、天空、甚至地脉隐约的走向。这一次,它看得更谨慎,更克制。
片刻后,它翅膀指向西北方向:“那边。妖气最淡,地脉平稳,而且……我好像‘看’到一点很微弱的、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楚清歌问。
“嗯……”小朱朱努力分辨着,“有点像……咱们在秘境里吃的某种灵果的清香?很淡很淡,但应该是人为留下的痕迹,不是野生的。”
沈墨眼神微动:“可能是其他进入万妖谷的修士留下的路标或营地痕迹。”
“那就往那边走。”楚清歌拍板,转头看向沈墨,笑了一下,“说不定能遇到‘老朋友’呢。”
沈墨回望她,按剑的手稳而坚定:“走吧。”
一行人调整方向,朝着西北方行进。小朱朱飞在最前面,时而停下,用那双能洞察虚妄、窥见痕迹的破幻瞳仔细探查。它的尾羽在林间光影里拖出一道流转的七彩微光,像一枚活着的、会思考的指南针。
楚清歌跟在后面,看着小朱朱认真工作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要承受的也越多。但幸好,他们不是独自一人。
肩上的神农鼎忽然小声嗡嗡:“丫头,这胖鸟蜕变是好事,但七彩尾羽太扎眼。万妖谷里眼睛多,你得想个法子给它遮掩遮掩。”
楚清歌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有了。回头我炼点‘低调丹’,或者画张‘幻色符’暂时给它尾巴换个皮肤……”
“我不要换皮肤!”小朱朱在前面抗议,“我就要七彩的!多拉风!”
“拉风也得分场合。”赤羽飞在它旁边,慢悠悠道,“你是想当活靶子,引所有妖兽来看‘这儿有只稀罕鸟儿快来抓’吗?”
小朱朱噎住,尾羽的光都黯淡了几分:“那、那好吧……暂时,就暂时伪装一下。”
楚清歌笑着摇头,心里已经开始构思丹方。她没注意到,身旁的沈墨目光掠过小朱朱的尾羽,又望向西北方隐约的山峦轮廓,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凝重的思虑。
小朱朱看到的“熟悉气息”,真的只是灵果痕迹吗?
那气息深处,他隐约感到了一丝极其隐蔽的、属于宗门阵法的独特韵律。
而这万妖谷中,此刻最可能动用宗门阵法的……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