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秘境里没有日升月落,但灵气的流转自有节律。
楚清歌盘坐在石台中央,膝上摊着那卷无形的光之书简——其实不是真的书简,是《神农本草经》的传承在她识海里投射出的光影。她闭着眼,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偶尔还嘿嘿笑两声。
小朱朱蹲在她左肩上打盹,七彩尾羽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她耳朵。
阿甲趴在她脚边,鼾声震天——这穿山甲做梦都在挖洞,爪子时不时刨两下地面,石台上已经多了一排小坑。
赤羽立在石台边缘最高的那根石笋上,金瞳半阖,姿态优雅,但仔细看会发现凤喙边挂着一丝晶莹——它也睡着了,还梦到了好吃的。
沈墨坐在离楚清歌三步远的青石上,膝上横剑,闭目调息。只是他耳朵微微动着,显然在留意四周动静。
只有神农鼎最精神。
巴掌大的小鼎绕着楚清歌飞来飞去,鼎身纹路明灭,意念嘀嘀咕咕:
这丫头参悟到哪儿了?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当年老头参悟的时候可严肃了,三天三夜没换过表情……
它飞到楚清歌正面,凑到她鼻子前。
喂?还活着吗?吱个声?
楚清歌没吱声。她此刻的神识正沉浸在一片奇妙的境界里。
那不再是光点组成的星河,而是一个鲜活的世界——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在对她说话。
不,不是说,是“展现”。
她“看”到甘草在沙地里舒展根须时,如何从干燥的空气中捕捉那一丝丝水汽,将苦涩转化成甘甜;“看”到黄连在阴湿山谷里,如何将周围的湿毒默默吸纳进叶片,凝成苦味的药性;“看”到一株普通的蒲公英,种子乘风而起时,那轻盈的“散结”之意如何自然形成……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
现实里,神农鼎吓得往后一蹦。
说话了说话了! 它兴奋地转圈,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楚清歌没理它。她继续在识海里遨游。
她看到的不再是孤立的药性,而是流转的“理”。
当归补血,是因为它在生长中学会了“引血归经”;丹参活血,是因为它天性里带着“疏通”的意志;就连最普通的生姜,那股辛辣温热,也是它对抗寒湿时练就的本事。
“草木非无情,药性即本性。”她轻声道。
这一次,连沈墨都睁开了眼。
小朱朱迷迷糊糊抬头:“主人说梦话呢?”
赤羽也醒了,抖了抖羽毛:“似乎……是顿悟之相。”
阿甲翻了个身,咂咂嘴:“鸡腿……”
楚清歌忽然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金光流转,转瞬即逝。
“我明白了。”她看向膝上那卷无形的书简,嘴角一点点咧开,“老头……不,神农前辈的《本草经》,记的不是药,是‘道’。”
神农鼎凑过来:“细说!”
“你看啊。”楚清歌伸手在空中虚画,“当归补血,是因为它生长时,根须向下,茎叶向上,中间那段主根负责‘沟通上下’——这不就是‘引血归经’的形象吗?它的药性不是凭空来的,是它长成这样,所以有了这功效。”
……有点意思。 鼎身晃了晃,继续。
“黄连苦寒清热,是因为它长在阴湿之地,必须把自己变得‘苦’才能不被湿毒腐蚀,变得‘寒’才能平衡环境的‘热’——它的药性,是它和环境博弈出来的生存之道。”
“还有蒲公英。”楚清歌越说越兴奋,“它的种子为什么要乘风飞?因为要‘散’啊!所以它天生带着‘散结’的意。咱们炼丹时用它,不是用它的化学成分,是用它那股‘想飞、想散’的劲儿!”
石台上安静了。
阿甲彻底醒了,眨巴着小眼睛:“主人……你说得好玄乎,我饿了。”
小朱朱却若有所悟,用喙啄了啄自己的七彩尾羽:“就像我,吃了辣丹后尾巴变色,是因为辣劲刺激了血脉里的幻术天赋——我的‘药性’也是长出来的!”
赤羽轻哼:“本座涅盘重生,羽毛从黑转金,亦是顺应本心、破而后立——这算不算一种‘丹道’?”
沈墨忽然开口:“剑道亦如是。”
他指尖轻弹剑鞘,长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剑有锋,是因需斩破虚妄;剑有脊,是因需承载道义;剑有穗——”他看了眼楚清歌,“是因需系住本心。”
楚清歌眼睛亮得像星星。
“对!就是这个!”她猛地站起身,差点把肩上的小朱朱甩下去,“万物皆有其‘理’,炼丹不是把药材扔进炉子里烧,是把它们的‘理’请出来,让它们各司其职,合作共赢!”
神农鼎“嗡嗡”震颤,意念里满是惊喜。
你悟了!你居然真悟了!老头当年花了三百年才想明白这个,你这才几天?!
“因为我有搭档啊。”楚清歌笑嘻嘻地拍了拍鼎身,“还有一群‘活宝’伙伴。”
小朱朱挺胸:“我是智慧担当!”
阿甲举手:“我是防御担当!”
赤羽矜持:“本座是战力担当。”
沈墨默默把剑推回鞘中:“……护法担当。”
楚清歌笑弯了腰。
笑够了,她重新坐好,掌心向上,一缕丹火燃起。
这一次,火焰不再是纯粹的金红色,而是流转着青、白、金三色光晕,隐隐还有草木虚影在其中生灭。
“来,搭档。”她对神农鼎说,“咱们炼一炉‘顿悟丹’。”
啥? 鼎愣了,还有这种丹?
“现编的。”楚清歌理直气壮,“我刚才顿悟了,那股‘豁然开朗’的劲儿还留在神识里。咱们把它炼出来,封进丹里——以后谁卡在瓶颈了,吃一颗,感受感受‘原来如此’的滋味,说不定就突破了。”
……你这也太野了! 神农鼎嘴上嫌弃,鼎身却诚实地飘到她掌心,迅速变大,不过我喜欢!老头当年就没想过还能这么玩!
楚清歌闭上眼睛。
识海里,《神农本草经》的光点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邀请”。
她以神识轻触一个代表“通窍草”的光点,那光点欢快地跃出,化作一缕清凉的气息;她又触碰“明心花”,引来一缕澄澈的意;还有“破障藤”、“开悟果”……
不是真的采摘这些灵植,而是从传承中借取它们的“理”。
现实中,她掌心的三色丹火越发凝实,火焰中心竟隐隐浮现出一枚虚幻的丹丸雏形——无色透明,却流转着万千光华。
神农鼎青光大盛,鼎身上的纹路再次活了过来,那些耕种、采药、炼丹的画面次第亮起,最后定格在老者撒下火种的背影上。
鼎内,无形的“理”在碰撞、交融、共鸣。
小朱朱屏住呼吸。
阿甲把爪子塞进嘴里,生怕出声打扰。
赤羽展开双翼,金瞳死死盯着那团火焰。
沈墨握紧了剑柄,指节微微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楚清歌眉心胎记骤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那金光顺着经脉涌入掌心,注入火焰,最后尽数没入鼎中。
“嗡——!!”
鼎身剧震,一声清越的长鸣响彻秘境!
鸣声中,楚清歌周身气息节节攀升!
练气大圆满的瓶颈,一触即破!
筑基初期的灵压刚刚形成,便继续暴涨——中期、后期、大圆满!
然后,毫无滞涩地,向着金丹的门槛冲去!
我的天! 神农鼎的意念都变了调,你要现场结丹?!等等等等!金丹需要海量灵气,这秘境虽然浓郁但也……
话音未落,秘境四面八方,所有灵植无风自动,齐齐朝石台方向垂下枝叶。
一缕缕精纯至极的草木灵气,如百川归海,汹涌而来!
不是被强行抽取,是它们“自愿”给出的。
因为楚清歌懂了它们。
懂了草木之心,懂了万物之理。
所以,万物也愿意助她。
灵气漩涡在石台上空形成,中心正是楚清歌。
她闭着眼,嘴角却带着笑。
掌心的丹火和鼎中的“理”还在交融,但那枚“顿悟丹”已经成形——不,不是一枚,是三枚。
三枚无色透明、内部却有星河流转的丹药,从鼎口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楚清歌丹田之内,灵气压缩到极致,一点金芒悄然点亮。
金丹,成!
没有雷劫,没有异象——因为这是秘境内,天道暂时管不到的地方。
只有满秘境欢喜摇曳的草木,和一圈看呆了的伙伴。
楚清歌睁开眼睛。
眸中金光流转,片刻后才隐去。
她低头看看掌心三枚“顿悟丹”,又看看膝上光芒渐渐暗淡的《神农本草经》虚影,最后看向围过来的大家。
“我金丹了。”她说。
小朱朱:“哇!”
阿甲:“主人好厉害!”
赤羽:“尚可。”
沈墨:“……嗯。”
神农鼎在她手里兴奋地转圈圈。
九纹!你的金丹是九纹!老头当年也是九纹!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楚清歌内视丹田,果然看见一颗圆溜溜、金灿灿、表面九道云纹流转的金丹,正慢悠悠地旋转着。
她笑了。
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弯腰把三枚“顿悟丹”小心收进玉瓶。
“这丹,先存着。”她说,“以后谁卡瓶颈了,来找我领——不过得写三千字服用后感。”
“……”
一片沉默。
楚清歌却不在意,她抬头看向秘境氤氲的天空,嘴角扬起。
这火,不仅要烧旺。
还要烧出个新天地。
而现在,她有了烧火的力气,也有了照亮前路的光。
“走吧。”她拍拍手,“该出去了——外头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呢。”
神农鼎蹦到她肩上,小朱朱落上另一边,阿甲钻进她袖袋,赤羽展翅悬停身旁,沈墨按剑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