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发来的地址位于城市西北角,一片尚未被现代化浪潮完全吞没的老城区。低矮的瓦房、纵横交错的窄巷、斑驳的砖墙,空气中弥漫着旧时光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与香火混合的怪味。
我按照定位找到地方时,林振业和林晚晚已经在巷口等候。林振业换了一身便装,眉头微锁,林晚晚则有些紧张地张望着。
“华师傅,麻烦你跑一趟。”林振业迎上来,指着身后那片更显破败的巷区,“就是这片,大概二十几户,都属于这次改造范围。我们公司想做特色文化街区项目,前期勘察时,我发现这里……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太对劲?具体说说。”我一边问,一边将灵觉悄然铺开,感知着这片区域的气息。整体而言,这里的气场陈旧、郁结,带着老居民区常见的暮气,但似乎还混杂着一些更隐晦、更不协调的波动。
“首先是住户。”林振业低声道,“这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但精神状态普遍……很怪。也不是说疯癫,就是一种过分的‘平静’,或者说是‘麻木’。对我们的勘察人员既不热情也不抗拒,问话回答得极其简单,眼神没什么光彩,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似的。有几个老人,总在固定的时间,对着家里某个方向念叨着什么,听不清内容。”
“其次是建筑。”林晚晚补充道,拿出手机给我看更多照片,“很多房子的格局很别扭,像是后来改过,有些房间里没有窗户,或者窗户被封死。还有几户人家的墙上、门楣上,有这种奇怪的图案。”她翻到那张有黑色莲花涂鸦的照片,“我们问了,老人们要么说不记得,要么说是小孩子乱画的。但我感觉……他们像是知道什么,但不敢说。”
我接过手机,仔细查看那模糊的黑色莲花图案。线条粗糙,像是用烧黑的木炭随手涂抹,但莲花的大致形态、特别是那种内敛中透着邪异的韵味,与地下法棺上的印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简陋了无数倍。
“还有更奇怪的。”林振业示意我们往巷子深处走,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像是旧时小广场的空地,中央有一口被石板盖住的古井。“我们想看看这井还有没有水,结果发现,井口的石板被人用水泥封死了,封死的时间应该不长。而且……”他指着井口边缘一圈几乎被青苔覆盖的刻痕,“这里,刻了一圈很小的字,不是汉字,弯弯曲曲的。”
我蹲下身,拂开青苔,仔细辨认。那些刻痕确实不是常规汉字,更像是某种变体的符文,或者说……殄文(古代用于祭祀、巫术的特殊文字)的简化版!大致意思是“封”、“禁”、“勿扰”、“供养”。而在这些符文中间,夹杂着几个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正是黑色莲花的抽象线条!
这不是普通的封井。这是某种带有祭祀和封印性质的仪式性封禁!井里有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封住?又是谁做的?
“这片区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或者以前有没有什么庙宇、道观之类?”我站起身,问道。
林振业想了想:“问过街道办的老档案,这里解放前好像是有个很小的、私人性质的家庙还是祠堂,供奉的不是正神,据说比较邪性,后来破四旧时砸了,旧址就在这片区域里,具体位置不清楚了。住户都是后来搬来的,对以前的事知道的不多。”
家庙?邪性供奉?黑色莲花……难道这里曾经是那个“黑莲教”的一处秘密据点或者外围祭祀点?那口井,可能不是水井,而是进行某种仪式或封印的“法井”?
就在这时,我的灵觉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充满恶意与窥探感的意念波动,从斜对面一栋门窗紧闭、看起来无人居住的老屋里传来!波动一闪而逝,若非我灵觉敏锐且一直保持警惕,几乎无法察觉。
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我立刻给林振业和林晚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动声色,继续假装勘察和讨论项目。我自己则看似随意地踱步,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缓缓笼罩向那栋老屋。
屋内确实有生命气息,不止一个,而且气息阴冷、晦涩,与普通老人那种暮气截然不同,带着修行者特有的“炁”感,但这“炁”的性质……偏于阴邪、隐匿,绝非正道玄门的路数。
难道黑莲教的信徒,就藏身于此?而且,是拥有一定修为的信徒!
我心中警惕骤升,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故意指着那口被封的井,大声对林振业说:“林总,这井封得蹊跷,下面可能有沼气或者别的东西,项目规划时最好绕开,或者请专业队伍来勘探一下,安全第一。”
林振业也是人精,立刻配合:“华师傅说得对,安全不能马虎。晚晚,记下来,这块区域重点标注。”
我们又装模作样地看了几处房子,那老屋里的窥探感时隐时现,但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显然,对方也很谨慎,不想暴露。
勘察结束,我们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这片老巷区。
回到车上,林晚晚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嗯,那栋关着门的房子里,有修行者,气息不正。”我沉声道,“很可能就是和黑色莲花有关的人。”
林振业脸色难看:“这么说,这地方……真的有问题?那我的项目……”
“项目恐怕得从长计议了,林总。”我直言不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风水问题或者拆迁纠纷。涉及到这种隐秘邪教和修行者,强行开发,可能会引出大麻烦,甚至危及施工人员和未来入驻者的安全。”
林振业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项目可以暂缓,或者换地方。只是……这些人藏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那些老人……”
“那些老人的状态,很可能是长期受到某种精神影响或者被抽取了部分‘生气’的结果。他们或许是被迫的,或许是无知的供养者。”我分析道,“那口被封的井是关键。里面可能封着什么东西,也可能是一个‘通道’或‘节点’。黑色莲花的信徒守在这里,或许就是在维持封印,或者……等待某个时机。”
我想起便利店地下那口法棺。一个在城北地下深处,一个在西北老城旧巷,都带有黑色莲花印记,都是封印……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是否同属于黑莲教历史上布下的某个大型封印网络的一部分?
“林总,晚晚,今天的事情,务必保密,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你们公司的人。”我郑重叮嘱,“这片区域,暂时远离。我会通知第九局,让他们以其他名义介入调查和监控。”
送走林家兄妹,我立刻联系了孙浩,简要说明了情况。孙浩高度重视,表示会立刻安排人手伪装成拆迁办、测绘队或者社工,对那片区域进行渗透式调查和长期监控,同时调查那些异常老人的背景和健康档案。
回到暂时落脚的一处安全屋(便利店已不宜居住),我将新发现告知了袁莱、百里辉和金福禄。
“黑色莲花的窝点?还有修行者看守?”袁莱皱眉,“难道他们一直没离开,就在城市里潜伏着?”
“很有可能。”百里辉调出城市地图,将便利店位置和老城区位置标出,“两点直线距离约八公里。如果这是一个封印网络的两个节点,那么网络中可能还存在其他节点。根据‘黑莲镇魔印’的符文特性推测,这种大型复合封印,往往需要多个节点联动,构成阵势,才能长久维持。”
“也就是说,这城里可能还藏着其他带黑莲花标记的鬼地方?”金福禄咋舌。
“不止城里。”我想到郑一秋提过的,黑莲教可能源自古滇国巫术和星象,“刘文在西南边陲活动,秦怀河也追去了那边。可能全国,甚至更广的范围内,都有他们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刘文一伙,很可能就是在系统地寻找、激活、或者利用这些遗留的‘节点’和‘封印物’,为他们的‘渡河’服务。”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个去找去守?”袁莱问道。
“不能被动防守。”我思索着,“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说?”
“既然他们在找,在激活这些节点。那么,一个尚未被他们完全掌控,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暂时没找到的节点……比如我们便利店地下那个法棺,或者老城区那口井……对我们而言,或许既是风险,也是机会。”我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能赶在他们之前,研究明白这些节点的作用、封印的原理,甚至……掌握部分控制权,那么,在关键时刻,或许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风险太大了。”百里辉客观指出,“我们对黑莲教的术法体系了解太少,贸然研究,可能反受其害,甚至提前引爆危险。”
“所以需要更专业的帮助。”我道,“等郭祖那边的消息。另外,关于老城区那个据点,或许……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试探?怎么试探?”金福禄问。
“他们不是喜欢窥探吗?”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就让他们看场‘好戏’。找个合适的时机,在那片区域附近,制造一点不大不小的、与‘异常’或‘灵异’有关的动静,看看他们的反应,或许能摸出点深浅。”
既要防备,也要进攻。既然发现了狐狸尾巴,就不能再让它轻易缩回洞里。
黑色莲花的阴影,似乎比预想的,更贴近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