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目光，在办公室里逡巡。
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所有的利弊。
一方面。
他不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楚风的专案组彻底撕破脸。
毕竟。
专案组代表的是中央。
楚风的背后，站着他都惹不起的存在。
可另一方面。
如果沙瑞金对祁同伟被抓走这件事，不做出任何反应，就这么默认了。
那汉东官场会怎么看他？
那些还在观望的本土派官员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
沙瑞金怕了专案组。
他们会认为。
沙瑞金这个省委书记，外强中干，根本护不住下面的人。
到那个时候人心就散了。
沙瑞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被架空的孤家寡人。
这绝对不是沙瑞金想要看到的结果。
犹豫。
沙瑞金陷入了上任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进，可能撞得头破血流。
退，则会威信扫地。
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终于。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不能退！
必须强硬起来！
但沙瑞金不能用常规的手段。
“小白。”
沙瑞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备车。”
白秘书一愣。
“书记，您要去哪？”
“去军区一号招待所。”
沙瑞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楚组长。”
亲自去？
白秘书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这太冒险了！
万一谈崩了，那可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书记，这......”
“不用多说了。”
沙瑞金摆了摆手。
“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公函上写不明白，必须当面谈。”
沙瑞金要当面去问一问楚风。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把不把我这个省委书记，放在眼里！
沙瑞金要用这种方式，向楚风表明自己的态度！
“记住。”
沙瑞金在临出门前，叮嘱了一句。
“我这次去，是去‘了解情况’，是去‘沟通工作’。”
“对外，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专案组的驻地。”
白秘书立刻心领神会。
他知道沙瑞金书记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谈成了，是省委书记指导工作，维护了权威。
谈崩了。
只要消息不泄露，就没人知道他去过，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我明白了，书记！”
白秘书重重点头。
很快。
一辆牌照普通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省委大院，朝着那个位于京州郊区的军区一号招待所，疾驰而去。
一场汉东最高权力层面的博弈。
即将上演。
......
京州军区一号招待所。
这里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股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院落。
当沙瑞金乘坐的黑色红旗轿车，试图驶入大门时，被两名身穿迷彩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哨兵，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
车窗降下。
白秘书探出头，语气严肃地说道。
“我们是省委的，沙瑞金书记的车。”
在他想来，亮出省委书记的名号。
汉东这片土地上，足以让任何岗哨立刻放行。
然而。
那两名哨兵却面不改色。
其中一人，拿着一个探测器，围绕车辆仔细检查了一圈。
另一人，则拿着对讲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报告。
“苍龙，门口有访客，自称是省委书记沙瑞金。”
车内。
沙瑞金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沙瑞金，堂堂的省委书记，来这里，竟然还要被通报？
还要被检查？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一股怒气从他的心底升起，但强行压了下去。
沙瑞金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里是专案组的地盘，是楚风的地盘。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同样冷漠的声音。
“让他进来。”
哨兵这才收起探测器，敬了一个军礼，示意放行。
车辆缓缓驶入招待所大院。
沙瑞金看到，从主楼里，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楚风的副手，苍龙。
苍龙就那么站在台阶上，既没有下来迎接，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省委书记的座驾，停在楼前。
白秘书赶紧下车，为沙瑞金打开车门。
沙瑞金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维持着自己省委书记的威严，走下车。
他抬头，看着台阶上的苍龙，沉声说道。
“楚风组长呢？”
苍龙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语气平淡地开口。
“楚先生正在处理公务。”
“沙书记，请跟我来。”
说完，苍龙便自顾自地转身，向楼内走去，完全没有要和沙瑞金并排行走的意思。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无视！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身后的白秘书，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太嚣张了！
太目中无人了！
一个专案组的副手，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一省的最高领导！
沙瑞金的拳头，在袖子里悄然握紧。
强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他要看看，楚风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苍龙并没有把沙瑞金带到会客室。
而是将他领到了一间小小的茶室。
茶室里，空无一人。
“沙书记请稍等。”
苍龙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顺手还关上了门。
沙瑞金一个人，被晾在了这间陌生的茶室里。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楚风，始终没有出现。
沙瑞金的耐心，在一点点地被消磨。
心中的怒火，在一点点地被点燃。
他明白了。
这是下马威！
从门口的盘查，到苍龙的无礼，再到现在的晾着不见。
楚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沙瑞金。
在这里，你省委书记的身份，一文不值！
屈辱！
巨大的屈辱感，像是潮水一般，淹没了沙瑞金。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就在他的怒火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茶室的门被推开了。
楚风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沙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楚风的语气客气，但那份客气里，却透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疏离和淡漠。
沙瑞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从椅子上站起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楚组长工作繁忙，是我冒昧打扰了。”
两人虚伪地客套了一句。
分宾主落座后。
楚风亲自为沙瑞金倒了一杯茶。
“不知沙书记今天过来，有何指教？”
楚风开门见山地问道。
沙瑞金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楚风，沉声开口。
“楚组长，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件事。”
“关于祁同伟同志的事情。”
“我听说，昨天晚上，专案组的同志，把他从家里带走了？”
楚风点点头，神色自若。
“确有此事。”
“哦？”
沙瑞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楚组长，据我所知，省委已经决定，对祁同伟同志进行停职调查。”
“专案组在没有和省委进行任何沟通的情况下，就直接采取强制措施，这......是否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