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像一层冰，压在房间里。地面很冷，寒意从脚底往上爬。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还有点血腥气。整个地下空间死寂一片，好像随时会塌。
雷煌的手还插在控制台的接口里。七根神经针扎进他右臂，连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动。右臂已经没感觉了，电流在皮下乱窜，像小虫子在咬。每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刺痛，直冲脑门。他咬紧牙关，牙龈出血了。左手撑地，用力把自己往上推，动作很慢，像是背着很重的东西。
艾德琳靠墙坐着。她的面罩裂了，边上沾着干血，像是被划伤的。她呼吸断断续续，吸气时胸口发出杂音。她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那个把她意识连上系统的装置。它不烫了，但表面有一道裂缝。她用力一扯，金属环断开，带着几缕头发飞出去，撞在控制台上，发出“叮”的一声。
凯莉斯倒在地上。她肩膀后面的骨翼只剩一半，断口露出蜂窝一样的组织，灰白粉末正往下掉，像沙子漏出来。她的手指还按着那块黑水晶。水晶没了光，黑得像深夜，上面全是裂纹，像干掉的河床。血从她掌心流下来，滴进裂缝，每滴一下，地面就轻轻颤一下。
雷煌低头看控制台。红灯灭了，警报停了，但脚下传来震动，一下一下，稳定得奇怪，像有什么东西还在跳。他闭眼，咽了下口水：“还没完。”
“什么？”艾德琳抬头，声音很哑。
“核心还在动。”他说，语气平静，但很急。他猛地把手从接口拔出来，针头撕破皮肤，鲜血顺着手指流下，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他不管疼，踉跄着走到控制台前，手掌贴住外壳。蓝白色的电光从他掌心冒出来，沿着金属扩散，像一张网，慢慢探进去。
数据在他义眼里刷新。第六环程序关闭成功，量子连接断开，权限收回。一切该结束了。但能量还在，卡在第六环下面三米处，出不去。它在窄道里来回冲撞，开始形成漩涡，每隔几秒就喷一次震荡波，频率越来越快，压力越来越高。
“切断太狠，能量堵住了。”雷煌收回手，手指发烫，“必须引走，不然……”
“怎么引？”艾德琳扶着墙站起来。她的动力甲漏气，左臂装甲碎了，里面的线路噼啪响，随时会坏。她站不稳，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你还能放灵能场吗？”雷煌问，眼睛没离开控制台。
“最后一次。”她说，声音很轻，“用完我就倒了，可能起不来。”
“够了。”他点头，转头看向凯莉斯，“你能看到接下来的事吗？”
凯莉斯没睁眼，手指在水晶上划了一下。血渗进裂纹，滴进去时发出“滋”的声音，像被吸走了。她身体猛地一抖，喉咙里发出闷哼，像是魂被拉回来。
“能看到……”她声音很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管的话，三分钟后漩涡爆开，地下层炸穿。上面基地塌了，我们都埋进去，尸首都找不到。”
“有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一条。”她终于睁眼，瞳孔是灰色的，没有焦点，也没有温度，像是看到了未来的影子，“每次震荡中间有0.5秒的空档，你得在这时候把能量引走。错过一次，下次时间更短，直到没有机会。”
雷煌点头，眼神很沉：“我来调磁场，你盯时间。”
“不行。”艾德琳突然开口，声音变大，“你现在神经受伤，信号乱，磁场容易偏。一旦出错，不是引流，是引爆。”
她走到控制台边，从动力甲里拿出最后一块符文槽——这是她灵能系统的核心，本来不能随便拆。她咬破手指，把血涂在接口上，插进地上的能量节点。灵能从她指尖流出，变成一层淡金色的膜，盖在核心外壳上，像给野兽套上缰绳。
“我来同步，帮你稳住输出。”她说，声音有点虚，但眼神坚定。
雷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头。他知道她在拿命换时间。
他站到主控位，双手贴地，体内基因激活。蓝白电光从皮肤下透出，顺着旧伤流动，那些疤像是活了过来，成了能量通道。他把磁场压成细束，对准第六环下的接口，静静等着。
凯莉斯闭眼，手指压在水晶上。血不断流，顺着掌心滴到地上，围成一圈暗红。她呼吸越来越弱，脸色惨白，嘴唇微动，像在和谁说话。
“第一次……来了。”她低声说，声音弱但清楚，“五、四、三——现在！”
雷煌立刻放出磁流。电光射进接口，冲向漩涡中心。艾德琳同时推动灵能场，像用手安抚暴躁的粒子，让它们跟着磁流走。
第一股能量被导入地下管道。通道轰鸣两秒，墙皮簌簌掉落。
“成了？”艾德琳喘着问。
“没。”雷煌摇头，额头青筋跳动，“只走了三成。剩下的更难。”
“下次空档……十二秒后。”凯莉斯喘口气，嘴角流出血，“再试。”
第二次更难。雷煌右臂开始抽搐，磁场波动，义眼里警告红灯狂闪。艾德琳咬破嘴唇，把血抹在符文槽上，强行提高灵能频率。她身子晃得厉害，眼看要倒，但她撑住了，灵能场绷得紧紧的，把乱跑的粒子拉回来。
两人合力，又送走四成。
“还剩三成。”雷煌擦掉汗，声音沙哑，“最后一次。”
凯莉斯没说话。她再次连上水晶，这次用了很久。等她睁眼，嘴角全是血，瞳孔几乎全白，像魂快没了。
“最后一次……有危险。”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空档只有0.3秒，而且能量会反冲。你挡不住，外壳炸开，冲击波能把我们蒸发。”
“我知道。”雷煌活动肩膀，把最后一点磁场聚在掌心。蓝白光在他皮肤下游走，像熄灭前的最后一道光。
“我帮你撑。”艾德琳走到他身后，手放在他背上。灵能流入他身体，短暂修复了部分神经。那一瞬，他右臂有了点感觉，疼得厉害，但他笑了。
“准备好了。”她说，声音像梦话。
凯莉斯闭眼，最后一次碰水晶。手抖得厉害，指甲在晶面划出三道血痕，像留下遗言。
“来了……三、二——现在！”
雷煌猛推双掌。蓝白电光拧成螺旋，刺入接口，像利剑劈开黑暗。艾德琳同时把所有灵能推出，在核心外形成金光屏障，电弧和金光交织，像世界初开的第一道光。
能量开始移动。
可就在要导出时，漩涡突然加速，一股反冲从里面爆发。核心外壳裂开，蓝紫电弧从缝里喷出，像毒蛇，直扑凯莉斯。
她动不了，意识快散了。
艾德琳松开雷煌，转身扑过去，用尽力气把凯莉斯推开。电弧擦过她后背，动力甲瞬间烧焦，整片装甲炸开，碎片乱飞。她重重摔地，一口血喷出来，却还是抬头问：“她……没事吧？”
雷煌回头，看见裂缝扩大。他立刻停下引导，把磁场全调过去。电光在他掌心旋转，形成小漩涡，硬生生把外泄的能量吸回，压进通道。
最后一股能量被导入地下。
震动停了。
裂缝不再扩大，电弧缩回去。面板上数值从红变黄，波动平稳。
雷煌跪下，右手垂着，完全没知觉。他低头看手——曾经能撕机甲、控风暴的手，现在连指头都抬不动。
艾德琳趴在地上，后背全是烧伤，呼吸微弱。她伸手摸凯莉斯的脸：“你还活着？”
凯莉斯睁眼，灰白瞳孔映着光。她动嘴，声音极轻：“活……着。”
雷煌爬到控制台前，盯着读数。核心稳了，但没彻底安全。残余能量还在循环，像困住的野兽，随时可能冲出来。他抬头看天花板。上面就是总部主控区，太安静了，连通风声都听得清。
“该走了。”他说。
艾德琳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她靠着墙，慢慢拆下一块能源模块，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希望。
凯莉斯想坐起，肩后残骸发出碎裂声。她不管，伸手抓住雷煌衣角，力气小但不肯松：“别……太快。”
“怎么？”
“上面……不对。”她盯着门口，眼神空洞却警觉，“我看不见未来了，但感觉到了。有人醒了。”
雷煌站起，走向房门。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右臂拖着，指尖滴血，在地上留下断续痕迹。
他握住门把手，停一秒，拧开。
门外走廊没人。
灯亮着，通风正常，墙板完整。一切看起来都好。
但他听见了。
脚步声，从拐角传来。
不是机器守卫的节奏。
是人走路的声音。
沉重，稳定，一步一步，朝这边来。
雷煌屏住呼吸，左手摸向腰间，那里空了。他缓缓后退半步，眼睛盯着走廊阴影。
艾德琳挣扎着撑起，从怀里掏出能源模块，指尖划过表面，留下一道血痕。
凯莉斯闭眼，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他回来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