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多宝飞遁在高空之上,沿途的景象,也印证了他先前的判断。
南疆的氛围已然变得愈发紧张。天空中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修士遁光飞过,方向大多指向万魂渊附近。低阶修士们三五成群,脸上写满了警惕与贪婪,显然是听闻了什么风声,想去分一杯羹。
一些小型的散修聚集点,更是多出了不少新面孔,彼此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为了一株灵草、一块矿石便大打出手的情形屡见不鲜。
韦多宝甚至在一处山谷中,看到了斗法后留下的残迹,数具尸身倒在血泊里,储物袋早已被人舔走。
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默默的将这些景象尽收眼底。乱世已至,这是最坏的时代,或许也是最好的时代。
十日后,枫桥仙城叶家,静室内。
“韦小友,自上次一别,已有数年。看道友气息愈发凝实,想必是修为大有精进。”叶宗林将一杯茶推到韦多宝面前。
“前辈谬赞了,比起前辈,晚辈这点进境不值一提。”韦多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小友此次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闲聊几句后,叶宗林直接开门见山。
“确实有桩生意,想与三长老谈谈。”韦多宝亦不绕圈子,将一枚玉简轻轻推了过去。
叶宗林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之内,他将自己在万魂渊外听到的秘辛,以及南疆魔道四宗的图谋,简略地说了一遍,其中隐去了自己被赤阳真人追杀的细节和自己对南疆局势的分析,以及一个堪称大胆的商业计划——在即将到来的正魔大战中,同时向双方贩售针对性的符箓。玉简的末尾,还附上了数种新符箓的设计思路,包括但不限于专门克制阴魂鬼物的“三阳破煞符”,以及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抵御万魂渊那种阴煞环境的“玄甲定魂符”。
半晌,叶宗林的神识才从玉简中退出。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默默地为自己又续了一杯灵茶,轻轻敲击着桌面,沉默了片刻。
“韦小友的生意,做得是这南疆一隅。可知这天外,尚有天乎?”叶宗林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韦多宝楞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态,静静地看着叶宗林,等待下文。
见此情形,叶宗林也不再卖关子,缓缓开口道:“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名为太微界。自‘太微通天’大阵之后,整个太微界便被分割成了五大域:神州浩土的中域,我们所在的南荒巫域,妖族盘踞的东海,苦寒之地的北邙冰原,以及传说中早已化为沙海的西极。
叶宗林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巨大的山河图前,图中云雾缭绕,仅能看清大概的轮廓。
他伸手在图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圈,“此为中域神州,大启仙朝与太上道宗等三大顶级宗门盘踞于此,灵脉遍地,天才如云。金丹修士在那里,不过是宗门真传弟子,或是外派的执事。唯有元婴真君,方可称得上是中流砥柱,坐镇一方。”
他又指了指南边的一片更为广阔、被标注为深红色的区域,“此为南荒巫域,山脉林立,巫神殿与真正的魔道巨擘隐于其中。我们所知的魔道六宗,不过是他们摆在台面上的棋子。”
“而我们,就在这夹缝之中。”叶宗林的手指点在代表南疆的狭小区域上,自嘲一笑,“五域之间,皆有‘界壁罡风带’阻隔,内有空间裂缝与九天罡风,非元婴真君或特制的跨域灵舟不可渡。这罡风带,既是天堑,也是囚笼。”
“南荒之地,地脉因三千年前的‘斩龙之役’而受损,灵气驳杂暴虐,其中更夹杂着巫神殿布下的血脉诅咒。此地修士,无论正魔,修行之路都比中域艰难十倍。结丹已是不易,想要凝结元婴,更是希望渺茫。”
“为何?”韦多宝终于开口。
“根基。”叶宗林吐出两个字,“地脉不纯,灵气驳杂,结出的金丹,品质便先天差了一筹。这样的金丹,想要碎丹成婴,难度是中域修士的十倍不止。南疆千年,为何难出一位元婴真君?非是无人杰,实乃天时地利不允。成就元婴,需感悟天地,引天罡之气入体,凝练法相。中域灵气纯净,天道法则清晰,尚有迹可循。而南荒,天道晦暗,法则混乱,引下的天罡之气往往夹杂着无尽煞气,强行吸纳,只会污了道基,自取灭亡。”叶宗林缓缓道出这桩南疆修士的绝望秘辛。
“所以,南荒数千年来,本土诞生的元婴真君屈指可数。偶有一两位结丹后期,惊才绝艳之辈,眼见突破无望,不甘寿元耗尽,冒险闯入界壁罡风带,试图前往中域寻求那一线生机,最终九死一生。”
“小友的计划,很有趣,也很有魄力。”叶宗林重新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韦多宝,“在囚笼里,向两群即将搏命的囚徒贩卖刀子,确实是一门好生意。但道友想过没有,这生意,你能做多久?镇龙桩一旦被拔,南疆地脉复苏,中域的目光,很快便会投射过来。”
“届时,无论是魔道大胜,还是正道惨胜,南疆都将迎来新的主人。一个金丹初期的坊主,一座三阶的护山大阵,在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与蝼蚁何异?”
“所以,小友的‘军火商’之策,看似两道通吃,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叶宗林看着韦多宝,“一旦让中域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知道,你在资助‘叛逆’,后果……不堪设想。”
“风险越高,收益越大。”韦多宝缓缓开口,“正因如此,才需要叶家的渠道。我相信,叶家有办法让这些符箓,变成‘来历清白’的商品。”
叶宗林见状哈哈大笑,话锋一转,“我们叶家,主脉在琅琊古城,掌控着跨域商路与符箓标准的制定权。我这一支,被派驻到这南疆边陲,名为开拓,实为流放。我们,与小友一样,都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重返中域,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
“小友是聪明人。我枫桥叶家看中的,不是小友能炼制几张三阶符箓,而是道友开发符箓的本事,以及这份在乱世中寻找商机的眼光。”
“这桩生意,我枫桥叶家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得更大。”
“你玄符坊负责生产,我叶家负责渠道。我们不仅卖给南疆这些泥腿子,我叶家自有渠道,可以将这些符箓,高价卖到中域。”
“所得利润,道友占三成。”
韦多宝闻言,终于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叶宗林。
“三成太少。玄符坊出技术,出核心产品,只占三成,不合道理。”
叶宗林笑了,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
“小友,技术会贬值,产品会被仿制。唯有渠道,唯有十数代人经营下的人脉与信誉,才是真正的壁垒。没有叶家,你的符箓,连枫桥仙城都走不出去,更遑论中域?”
“五成。而且,叶家需提供玄符坊制符所需的一切材料。”韦多宝狮子大开口,开出自己的价码。
“四成。这是底线。”叶宗林伸出四根手指,“而且,叶家要派人入驻玄符坊,负责材料交接与财务核算。当然,此人只对你我二人负责,绝不干涉坊市内部管理。”
韦多宝看着叶宗林,目光深邃。
“可以,就让刘鸣来吧!”韦多宝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叶宗林笑容一滞,知道这恐怕是韦多宝最后的让步了,思索片刻后道:“好,他如今可是我叶家的女婿,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聊了一会后,韦多宝便以回百符斋为由,起身告辞。
叶宗林起身相送,“这盘棋很大,你我既已入局,便要走好每一步。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