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这里后……还能再回来吗？”
千澈声音低沉，“可能很难，也可能……再无机会。”
“是吗……”
桔梗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死魂虫翅膀振动带来的细微风声。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千澈。
月光下，桔梗眼神清澈依旧，却似乎盛满了比湖水更深的迷茫与倦意。
“千澈，你知道吗？我有些羡慕你。”
她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你有明确的归处，有必须守护的族人，有并肩作战的同伴，有跨越世界也要完成的‘意难平’……你的道路清晰而坚定，纵有荆棘，心有所向。”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夜空，仿佛穿透了时间：“而我……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这个身份，意味着我必须无欲无求，摒弃凡俗的情感，不能有私心，不能有‘为自己而活’的念头。我的存在意义，早在被赋予这个职责时，就已封存。”
夜风吹拂桔梗的长发与袖摆，声音在夜晚更显苍凉：“当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试图挣脱这桎梏，为自己祈求一点点凡人的幸福时。”
“这份情感便被利用、被玷污，酿成了最惨烈的苦果。纯洁的巫女，死于阴谋与背叛；由墓土和骨灰构成的亡者，带着前世的怨恨与痛苦归来……现在，我的职责似乎也到头了。”
“那么，这身依靠执念和陶土维系的身躯，这缕徘徊于世间的残魂，又该去往何处？继续‘净化’？可终点，又是什么？”
桔梗看向自己的手，拉弓引箭、封印大妖、也曾轻抚过妹妹脸庞的手，如今触感只有陶土的冰冷。
“或许……”
她的声音低如叹息，几乎被夜风吞没，“这由墓土与骨灰构成的躯壳，这缕执念化成的游魂……是该彻底归于尘土，让真正的安宁降临。”
她没有说‘死亡’，但话中淡然而决绝的死志，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清晰地传递出来。
千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理解她的感受，被命运和职责彻底掏空，是看不到前路、找不到自我的虚无感。
但他绝不认同桔梗的选择。
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时，暴躁又别扭的声音，突然从湖边传来，打破了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喂！白衣服的女人！”
桔梗和千澈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伊奇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蹲在湖边一块石头上，狗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不爽，甚至用前爪拍了一下石头，石头飞入湖中，发出“啪”的一声。
“本大爷批准你在这里胡思乱想，说什么归于尘土之类的蠢话了吗？！”
伊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但其中的关切和着急，在场的二人都能感受到。
“你是本大爷认可的、难得的‘不说话抱枕’！没有你，本大爷的毛色都会失去光泽！谁准你随便消失了？！”
紧接着，伊奇转向千澈，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竟然有了罕见的认真：“千澈！你这家伙！有办法的吧？！就像当初将本大爷从开罗带走一样！带上她不就行了吗！别、别逼本大爷……”
似乎极其挣扎，伊奇尾巴都绷直了，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求你了’这种丢尽波士顿梗犬颜面的话啊！混蛋！”
伊奇的介入，粗暴却直接，千澈看着伊奇，又看向听到伊奇的话而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无措的桔梗。
忽然笑了，笑容在月光下清晰而坚定。
“还要你说啊，臭狗...”
他向前一步，踏着湖水，走到桔梗面前，伸出手。
他的目光坦然而直接，望进那双盛满迷茫的清澈眼眸。
“诅咒？不洁？墓土与骨灰？”
千澈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近乎狂妄的自信与担当，“这些东西，在宇智波面前，毫无意义。更何况，你是我宇智波千澈，和伊奇一样——亲自邀请认可的‘同伴’。”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加沉稳：“桔梗，你的过去或许被职责和悲剧束缚。但你的‘现在’，和你的‘未来’，应该由你自己的意志来决定。四魂之玉没了，巫女的职责结束了，但‘桔梗’这个人的人生，此刻正好重新开始！”
他的手掌向前递了递，离她更近：“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去看看更多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或许会很危险，或许依旧迷茫，但至少……你可以不再是‘守护玉的巫女’，而只是‘桔梗’。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新的‘意义’。你愿意吗？”
湖面静默，只有死魂虫无声盘旋的光带。
桔梗怔怔地看着千澈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诚挚与邀请。
眼神里没有施舍，没有初见时的怜悯，只有坚定的同行之意。
伊奇刚才那番别扭的‘威胁’和‘恳求’还在耳边回响，粗暴，却炽热。
许久，许久。
周围盘旋飞舞的死魂虫，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光芒也变得柔和。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那只冰冷陶土构成的手。
然后，轻轻地将指尖，搭在了千澈温暖的手掌中。
下一刻，她的手被温暖坚定地握住。
她抬起头，月光下，清澈的眼眸中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却化开了如释重负的浅淡笑意。
桔梗微微颔首，声音很轻，夜空里却无比清晰：
“那么……请多指教了，忍者大人。”
千澈紧握她的手，同样回以一笑：
“欢迎加入，巫女大人。”
月光洒在交握的手上，也洒在湖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扭过头离去，嘴里嘟囔着“哼，总算搞定了，麻烦的两脚兽”的伊奇身上。
死魂虫的光芒温柔地环绕着二人，仿佛一场无声的祝福。
曾经，只收集死寂亡魂的光点，此刻，却像在为一次‘新生’翩然起舞。
林中湖重归静谧，但凝固了太久的东西，已然在月光下悄然融化，流向巫女崭新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