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秋色愈发浓重，山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送走了五名精心培养的骨干赴苏学习，密营里仿佛一下子空了不少，尤其是指挥和政工层面，骤然出现的空缺让杨帆和陈明都感到了压力。然而，战争不会因为人才的暂时短缺而停下脚步，敌人的扫荡和封锁依旧如影随形。
“不能等，也等不起。”杨帆在指挥部里，语气果断，“走了五个，我们就再培养十个，一百个！仗照打，而且要在打仗中，把新人给我练出来！”
“以战代练”，成了支队应对当前局面的核心策略。一批在之前战斗、整训和生产中表现出色的年轻战士和基层骨干，被破格提拔到代理排长、连长甚至营级参谋的位置上。他们或许经验尚浅，或许理论不足，但身上都有一股子锐气和在实战中磨练出的机敏。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夜莺班”出身的狗娃。
当年的狗娃，还是那个在夜校里吃力地学着“人、手、口”，因为想家而偷偷哭泣的稚嫩少年。如今，他已是支队侦察连下属一个排的代理排长。常年的侦察兵生涯，将他锤炼得精干而机警，皮肤黝黑，身形瘦削却异常灵活，一双眼睛总是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如同林间觅食的狸猫。他识字不多，但记性极好，对地形方位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更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侦察任务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这次，一个棘手的任务落在了狗娃的侦察排肩上。据“暗箭”传回的情报，日军在距离鹰嘴涧百里外的老黑山一带，新建了一个临时补给点，存放着为冬季扫荡准备的部分物资。上级命令，摸清这个补给点的具体位置、守备兵力、物资种类以及运输路线。
任务区域地形复杂，敌情不明，且距离较远，风险很大。按常理，应该派经验更丰富的连级干部带队。但陈明在斟酌后，向杨帆提议：“让狗娃去。这小子胆大心细，是老侦察兵了，缺的就是独当一面的机会。”
杨帆看着狗娃的档案——上面记录着他多次成功潜入敌后、带回关键情报的经历，点了点头：“好，就让他去。给他配足人手，把要求讲清楚，具体怎么干，让他自己拿主意！”
接到命令时，狗娃正在擦拭他那支心爱的、加装了自制简易消音器的三八式步枪。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被强烈的责任感和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他挺直胸膛，向陈明敬礼：“参谋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豪言壮语，狗娃带着他的排，在夜色中悄然出发。他们昼伏夜出，避开大路，专走野兽踩出的小径。狗娃将全排分成三个小组，前出侦察组、侧翼警戒组和核心行动组，交替掩护，梯次前进。他不仅关注前方的敌情，还时刻留意着身后的痕迹，确保队伍行踪隐蔽。
抵达老黑山外围后，狗娃没有贸然深入。他亲自带着前出小组，利用山林和夜幕的掩护，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像梳子一样将补给点可能存在的区域细细梳理了一遍。他观察日军巡逻队的规律，记录换岗时间，判断明哨暗堡的位置，甚至通过观察车辙印和脚印的深浅、方向，推断出物资的大致种类和运输频率。
一次，侧翼警戒组发现一支日军巡逻队偏离了常规路线，径直朝着他们潜伏的方向走来。情况危急，一旦暴露，不仅任务失败，整个排都可能陷入重围。队员们都看向狗娃。
狗娃趴在山石后，呼吸平稳，眼神锐利。他迅速观察了周围环境，发现侧下方有一条被灌木半掩的干涸河床。他没有下令开枪，也没有慌乱后撤，而是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示意全体人员，利用地形阴影和植被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河床，紧紧贴住潮湿的岸壁。
日军的皮靴声和叽里咕噜的谈话声就在头顶响起，手电光柱在他们刚才潜伏的位置扫来扫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狗娃甚至能闻到日军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汗液的异味。他紧紧盯着上方，一旦敌人发现河床，他将第一个开枪阻击，为其他人创造撤离时间。
万幸，日军并未察觉，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狗娃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示意队员们保持静默，继续潜伏了半个时辰，确认安全后才重新行动。
经过四天周密侦察，狗娃不仅摸清了补给点的准确位置、兵力部署（约一个小队日军加一个排伪军），还判断出这里主要存放的是粮食、被服和部分弹药，并且每隔三天会有一支运输队前来补充。他甚至凭借观察，手绘出了一张虽然粗糙但关键信息清晰的补给点及周边地形草图。
任务完成，狗娃带领全排安全返回鹰嘴涧。当他将侦察报告和草图呈交给杨帆和陈明时，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暗自点头。报告内容详实，判断准确，尤其是对敌军巡逻规律和薄弱环节的分析，显示出狗娃已具备了独立指挥小规模侦察行动的出色能力。
“好小子！”杨帆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拍了拍狗娃的肩膀，“这趟活儿干得漂亮！你这个代理排长，我看，可以拿掉‘代理’两个字了！”
狗娃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挺直身体，大声道：“是！司令！”
陈明也欣慰地对杨帆说：“看来，‘以战代练’这条路，走对了。狗娃这样的苗子，咱们队伍里还有不少。只要敢给他们压担子，在实战中摔打，他们就能更快地成长起来，填补骨干的空缺。”
狗娃的成长，仅仅是支队在特殊时期大胆启用新人、在战火中培养指挥员的一个缩影。更多像他一样的年轻血液，正在一次次的任务中迅速成熟，支撑起支队的骨架，也让杨帆对应对未来的严峻挑战，充满了更多的信心。战争，是最好的老师，而勇气与责任，则是成长最快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