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浓墨的厚布，将土城裹得密不透风。林家宅院的大厅里，却亮得如同白昼，八盏油灯悬在梁上，灯芯爆出的火星噼啪作响，映着满厅攒动的人影，连墙角的阴影里都透着股紧绷的劲儿。
林萧坐在主位，紫檀木桌面被指尖叩得轻响，他将林逸一打探到的消息细细说了，从王家长老那缺了半块的左耳，到恶魔巢穴里血蝙蝠的腥风，末了指尖在桌面上一顿：“明天一早，我打算去赤月峡谷探探，王家的人躲进那种地方，必定藏着猫腻。”
话音刚落，林力猛就“腾”地站起来，腰间的开山斧撞得甲叶叮当作响，嗓门比油灯爆得还脆：“少爷！这次必须带我去！这些日子守着城，我胳膊上的肌肉都快耷拉下来了，再不动动，怕是连斧头都抡不动了！”
林萧看他一眼，嘴角噙着点笑意：“你去了，弟兄们的历练谁盯着？猪洞那边刚换了新教头，正需要个能镇场子的压阵。”
“这您放心！”林力猛拍着胸脯，震得桌子上的茶碗都跳了跳，“有林力壮和林锐风呢！他俩前阵子带队伍清剿黑风岭的铁脊狼，不仅没折损一人，还多猎了三头回来，弟兄们都服他俩！”
林萧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力壮，见他黝黑的脸上透着笃定，点头应道：“少爷尽管放心，力猛哥走了，我们保证把每日的历练排得密密麻麻，保管弟兄们练得胳膊都直打颤。”
“那好吧。”林萧点头应下，目光扫过厅里的人，像过筛子般利落，“这次去的人不用多，精干为主。林傲宇、林羽、林精灵、林黑龙、林力猛，咱们六个，足够了。”
他转向一旁的林牛王，语气沉了沉：“家里就辛苦你守着，账目的清点、弟兄们的轮换，都得劳你多费心，有急事就让信鸽传信，我在鸽腿上绑了特制的哨子。”
林牛王黝黑的脸皱成个核桃，搓着粗糙的大手道：“少爷，要不还是多带几个人吧？那地方听着就邪性，黑鄂蜘蛛的毒、血僵尸的尸气，哪一样都能要人命，多个人多份照应，真遇着事也能替您挡挡。”
林萧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便抬眼看向站在后排的几个后生：“那加四个。林靖川、林羽飞、林玄风、林星辰，你们四个跟我走。”
这四人都是近两年冒头的好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个个眼疾手快，此刻一听这话，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噌”地站起来，声音都带着点发颤的激动：“谢少爷！”
林羽飞激动得手心直冒汗，悄悄在裤腿上蹭了蹭——这还是头回跟少爷出远门执行任务，昨晚他特意把祖传的那柄短刀磨得锃亮，就怕露了怯。林靖川则下意识摸了摸背上的弓箭，暗下决心哪怕拼了命，也得护着少爷周全。
“都回去准备吧，”林萧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带足三天的干粮和水，兵器拣顺手的带，不用贪多；解毒药我已经让凤瑶备好了，每种都分了小瓶，贴身放着。明早卯时在门口集合，谁也别迟到。”
众人齐声应下，脚步声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夜里传得老远。林力猛走出门时，还不忘拽着林黑龙的胳膊嘀咕：“明早我叫你，咱哥俩喝口壮行酒！”
次日天还没亮，院门口的石狮子就被露水打湿了。林萧一身玄色劲装，背上斜挎着长剑，剑穗上的玉佩在微光里泛着润光。见众人都已整装待发，林力猛扛着他那柄磨得发亮的开山斧，斧刃上还沾着点晨露；林黑龙腰间别着暗雷枪，枪缨在风里微微动；几个后生背着牛角弓，箭囊里的箭矢插得满满当当，个个精神抖擞得像刚上弦的箭。
“走吧。”林萧一声令下，一行十一人趁着夜色出了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笃笃声轻得像怕惊动了沉睡的城。
这一路晓行夜宿，白天顶着毒辣的日头赶路，马蹄扬起的尘土沾得人满脸都是；夜里就在避风的山洞或废弃的山神庙歇脚，林精灵烧起篝火，烤着干粮，还不忘往火里丢两把驱蛇虫的草药，烟味混着草木香，倒也安神。
林力猛总嫌走得慢，好几次撺掇林黑龙：“兄弟，化个龙形呗？一飞就到了，省得在这破路上颠得骨头疼！”都被林萧按住了：“现在还不是惊动旁人的时候，王家的人说不定在峡谷外围放了眼线，安稳些走。”
林精灵最是细心，沿途见着能解蛇虫毒的“青鳞草”、能止血的“凝血花”，都采了些，用草绳捆成小捆背在身上，说万一药不够了，这些野草药或许能救命。林羽飞几个后生眼观六路，但凡遇着岔路，就主动打马上前探探，回来时还不忘汇报：“少爷，左边那条路有兽迹，右边的干净些。”
走了整整一天，太阳斜斜挂在西天，把云彩染成一片血红时，前方终于出现了连绵的暗红色山峦，远远望去像被泼了无数桶血，空气中隐约飘来股甜腻的腥气，闻着让人头皮发麻。
“少爷，”林傲宇勒住马，手指着前方那道裂开的山缝，“那就是赤月峡谷的外围了，过了这道缝，就是黑鄂蜘蛛的地盘。”
众人勒马驻足，只见峡谷入口处怪石嶙峋，像一只只龇牙咧嘴的野兽，深绿色的藤蔓像毒蛇般缠在岩石上，时不时有几只黑鸟“嘎嘎”叫着从崖壁的洞穴里飞出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林萧眯眼望了望那道被暮色渐渐吞噬的山缝，低声道：“先在这儿歇脚，捡些枯枝烧堆火，等天黑透了再往里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