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赢了个屁。
我整整一夜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皇后那张想象中的脸。
阴冷，刻薄，像块一万年都捂不热的冰。
我把她的脸踩在了地上，用一碗裴昭不吃的桃花酥。
她会怎么对我？
把我做成桃花酥？还是把我剁了，赏给裴昭吃？
我越想越怕，天快亮的时候，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一身的冷汗。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可我能干什么？我连承恩殿的门都不敢出。
我在屋子里转了无数圈，最后还是厨房那股熟悉的油烟味，给了我一点安全感。
对了，孩子们！
那帮小崽子天天跟着裴昭大鱼大肉，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我做的菜，油水是足了点。
这天气越来越热，小孩子肠胃嫩，万一吃多了积食，生了病，那不是给了别人攻讦我的由头？
对，就是这个！
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消食！
我立刻来了精神，在厨房里翻箱倒柜。
有了！
我翻出了一包晒干的山楂。
这东西酸，开胃，消食，做成零嘴小孩子最喜欢。
我把山楂泡开，去核，捣成泥，加上一点点冰糖，放在锅里慢慢地熬。
熬到粘稠，再摊在抹了油的石板上，压平，切成细细长长的小条。
最后撒上一层薄薄的糖霜。
那股酸甜的味道，闻一下，就让人嘴里口水泛滥。
我尝了一根，酸得我眼睛都眯起来了，但回味又是甘甜的，特别清爽。
完美！
我把山楂条用油纸仔细包好，塞给要去上书房的裴昭。
“听着，”我严肃地叮嘱他，“午膳前，分给你的那帮小弟，一人几根。就说是餐前开胃的，吃完这个，吃饭才香。”
我主要是担心五皇子裴启。
那孩子昨天刚吃了我做的粥和饼，肠胃好不容易舒坦了点，可别今天又被大鱼大肉给吃伤了。
裴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那包“秘密武器”揣进了怀里。
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至少，我做了一点我能做的事。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今天，我等小安子回来，等得格外煎熬。
我甚至没心思研究新菜谱，就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看着太阳从东边，一点点挪到头顶。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架在火上烤。
终于，午膳的时辰过了，小安子的身影远远地出现了。
他不是走回来的，也不是跑回来的。
他是被另一个小太监，半扶半架着，拖回来的。
他脸无人色，腿肚子都在转筋。
我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都凉了。
完了。
出事了。
“快！怎么了！”我冲下台阶，一把抓住小安子。
小安子看见我，嘴唇哆嗦了半天，哇的一声就哭了。
“主子……娘娘……吓死奴才了！差点……差点就出大事了！”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是裴昭？还是裴启？”
“是……是好几个殿下！”
小安子喝了一大口锦书递来的水，才总算把气喘匀了。
他说，今天上午一切正常。
午膳前，三殿下把您做的山楂条分给了大家。
那帮小殿下吃得眉开眼笑，都说酸酸甜甜，比蜜饯还好吃。
五殿下也吃了好几根，胃口大开。
结果午膳的时候，五殿下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饭，还把一整份清蒸鲈鱼都给包了。
吃完，他摸着自己滚圆的小肚子，一个劲儿地打饱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听到这里，我心里还挺高兴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又来了。”
小安子的声音瞬间就低了八度。
还是昨天的那个掌事太监。
还是那个描金的紫檀木食盒。
打开来，还是一盘做得跟艺术品似的，桃花酥。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皇后娘娘心疼昨天三殿下“没福气”尝到，今天特地又做了一份新的，赏给各位殿下。
那话里的“没福气”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上书房里，气氛瞬间就僵了。
几个皇子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伸手。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他们都知道，这盘点心，不是那么好吃的。
那太监的目光，阴恻恻地，就盯着五皇子裴启。
“五殿下，您身子弱，娘娘特地嘱咐了，这桃花酥是用了最温和的食材做的，您尝尝？”
裴启看着那盘点心，舔了舔嘴唇，眼里全是渴望。
可他摸了摸自己已经撑得不行的小肚子，苦着脸，摇了摇头。
“公公，我……我吃不下了。我午膳吃得太饱了。”
那太监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五殿下，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他话还没说完。
异变突生！
坐在裴启旁边的七皇子，他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块。
他刚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突然就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紧接着，他脸上，脖子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地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疹子！
“痒！好痒啊！”
七皇子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挠。
不止是他！
另外两个吃了桃花酥的皇子，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上书房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太傅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喊着“快传太医”，一边让人赶紧把那盘桃花酥给收起来。
小安子说到这里，声音都在抖。
“太医来了，一看就说，是中了招了！点心里……点心里掺了大量的桃仁粉！那东西，寻常人吃了没事，可偏偏七殿下他们几个，都对花粉过敏！一沾就起疹子！”
“太医说，幸亏发现得早，吃的也少！这要是吃多了，疹子发到喉咙里，是会……是会窒息要人命的！”
我腿一软，扶着门框，才没滑到地上去。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我赢了。
又赢了。
我只是怕孩子积食，随手做了一包山楂条。
却阴差阳错地，让裴启吃撑了肚子。
就因为这一个“吃撑了”，让他躲过了一场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恩典”。
我看着自己因为熬煮山楂而微微发红的手指，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这个皇宫里。
原来一口吃不下，真的，能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