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院角的篱笆上时，萧承已经霸占了藤椅最舒服的位置。官窑酒壶刚斟过半盏，脚边陶盆里就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小菊妖顶着沾了露水的嫩黄花瓣，正费力地从泥土里拱出来，黑豆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边的酒壶。
“没你的份。”萧承瞥它一眼，指尖轻弹，一滴晨露精准落在小家伙头顶。小菊妖抖了抖花瓣，竟顺着陶盆边缘爬了出来，细弱的触角探向藤椅腿，想往上攀。可惜刚爬半寸就滑了下去，摔在柔软的青苔上，蜷成个灰褐色的小球。
墨龙拎着食盒进门时，正撞见这幕，忍不住笑出声：“大人，这小东西是想跟您讨酒喝？”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里面是刚买的酱牛肉和烫好的黄酒，“镇上张屠户家的新肉，您尝尝。”
萧承没动，任由小菊妖顺着他的袍角往上爬，直到趴在他膝盖上才停下。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衣料上淡淡的酒气，头顶花瓣蹭了蹭布料，竟蜷着睡着了。“倒比墨羽省心。”他淡淡开口，目光扫过房檐——墨羽正叼着根鸡毛，把阿瑶晾在竹竿上的绣帕啄得歪歪扭扭。
“墨羽！”阿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无奈，“别捣乱，红嫣姐的点心快好了！”她端着洗菜盆出来，看见萧承膝盖上的小菊妖，脚步放轻了些，“大人，它倒是越来越黏您了。”
萧承嗯了一声，伸手碰了碰小家伙头顶的花瓣，触手温软。这时九叔背着药箱回来，刚跨过门槛就皱起眉：“怎么把它放在这儿？虽说没开智，终究是阴物，离你太近怕是……”
“无妨。”萧承打断他，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阴气，绕着小菊妖转了圈，“它吸收的阴气与我同源，凑近些反倒能长灵气。”九叔闻言不再多言，只是把药箱放在桌边，叮嘱道：“下午李家小子犯了癔症，我得去看看，秋生文才跟着打下手，你要是听见动静别嫌吵。”
刚过晌午，院门外就传来秋生咋咋呼呼的声音：“师叔！师傅让我们回来取黄符纸！”文才跟在后面，手里还捧着个陶罐，“师叔，这是李家给的蜜饯，说是谢您上次提点……”
话没说完，陶罐就被突然窜出来的墨羽撞得晃了晃，几颗蜜饯滚落在地。小菊妖立刻从萧承膝盖上爬下去，飞快地抱住一颗桂花蜜饯，拖着往陶盆跑，那模样活像偷了宝物的小贼。文才看得直笑：“它还挺机灵，上次我给的露水，它居然知道存一半在叶片上。”
秋生已经翻出黄符纸，却被窗台上的景象吸引了：“哎？这些菊花怎么开得更艳了？”院子里的菊丛原本有些稀疏，此刻却抽出不少新芽，花瓣上还凝着细碎的光。阿瑶正好出来晾衣服，笑着解释：“都是小菊妖的功劳，夜里总爬去打理，还偷偷吐了点灵气在根上。”
萧承半眯着眼晒太阳，听着几人絮叨。红嫣和蓝盈从厨房出来，端着刚做好的绿豆糕，甜香立刻漫了满院。红嫣把盘子放在石桌上，指尖掠过糕点：“加了点阴泉水，大人您尝尝。”她刚要伸手去够，就见小菊妖拖着半颗蜜饯跑过来，把蜜饯往她脚边一放，头顶花瓣蹭了蹭她的裙摆。
“这是给我的谢礼？”红嫣失笑，捏了块最小的绿豆糕放在地上。小菊妖立刻放下蜜饯，小口啃食起来，花瓣都舒展了些。蓝盈端着茶过来，瞥了眼萧承膝盖：“大人，这小家伙倒是会找靠山，知道院里最安全的就是您这儿。”
萧承没接话，拿起块绿豆糕递到嘴边。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墨龙惊呼：“哎哟！这小东西还护食！”原来墨羽好奇啄了下它没吃完的蜜饯，竟被小菊妖用触角狠狠顶了下脑袋。墨羽恼得“呱呱”叫，却被萧承一个眼神制止，墨羽飞到萧承身上，化成了人形，舒服的躺在了萧承膝上，萧承无奈的看着她，“你还能和只小妖灵抢上吃的了。”
墨羽没搭话，只是享受着萧承身上的阴气，萧承身上的阴气似乎不怕阳光的照耀一般，根本不会减少。
傍晚九叔带着秋生文才回来时，浑身沾着些草屑。文才一进门就瘫坐在石凳上：“累死了，李家小子是被山里的狐妖迷了，师傅画了三道符才驱走。”秋生则凑到萧承身边，献宝似的递过个纸包：“师叔，这是狐妖留下的灵果，师傅说您可能用得上。”
萧承打开纸包，里面是颗通红的果子，灵气隐隐外泄。他刚要收好，就感觉膝盖一沉——小菊妖不知何时爬了回来，正用触角碰那果子，黑豆眼里满是好奇。“想吃？”萧承挑眉，指尖碾碎一点果肉放在掌心。小家伙立刻凑过去，小口舔食起来，吃完还蹭了蹭他的手指，像是在道谢。
九叔坐在一旁喝茶，看着这幕忍不住摇头：“你倒是纵容它。”他喝了口茶，又道，“不过这灵果的灵气对它有好处，刚化形的精怪缺这个。”萧承嗯了一声，把剩下的果子递给阿瑶：“泡在阴泉水里，每天喂它一点。”
夜里的小院格外安静。红嫣和蓝盈在灯下做纸活，准备给镇上刚过世的老夫人扎些纸钱；墨龙在院角吐着信子晒月亮；墨羽早已睡熟在房檐下；阿瑶正给小菊妖换新鲜的泥土，轻声哼着以前学的童谣。
萧承坐在藤椅上，手里把玩着酒壶，目光落在陶盆里的小家伙身上。小菊妖吃饱了灵果，正趴在泥土里打盹，头顶的花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偶尔抖落一两滴晨露。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这小家伙在破庙里缩成一团的模样，倒比现在胆小多了。
“大人，您在看什么？”阿瑶换完泥土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菊妖今天好像长壮了点，触角都粗了些。”萧承收回目光，抿了口黄酒：“明日让墨龙去后山采点菊英草，给它添在土里。”阿瑶笑着应下：“我记着了，听说菊英草的灵气最纯，正好适合它。”
第二日清晨，墨龙果然采了一大把菊英草回来。小菊妖似乎闻见了香气，从陶盆里爬出来，围着草叶转圈圈，还不时用花瓣蹭墨龙的手指。墨龙被它蹭得发痒，笑着把草叶切碎拌进泥土里：“行了行了，给你加进去，可别再爬我身上了。”
秋生文才来的时候，正撞见小菊妖在打理菊丛。小家伙爬到一根枯萎的花枝上，吐出一点淡金色的灵气，那花枝竟慢慢抽出了新芽。文才看得眼睛发亮：“师叔！它好厉害！以后咱们院的菊花肯定能开得满院都是！”
萧承靠在藤椅上，看着小家伙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酒壶里的黄酒还剩半盏，甜香混着菊花的清冽气息漫在鼻尖。墨羽在房檐上蹦跶，红嫣在厨房哼着小曲，蓝盈在修剪花枝，九叔在桌边画符，秋生文才围着小菊妖叽叽喳喳——这吵吵闹闹的日常，倒比以前更热闹了些。
小菊妖打理完菊丛，又爬回萧承脚边，趴在陶盆里看着他喝酒。萧承瞥了它一眼，把剩下的半盏黄酒倒了点在地上。小家伙立刻爬过去，小口舔食起来，花瓣都染上了淡淡的酒色。
“倒是个馋鬼。”萧承失笑，指尖弹了弹它的头顶。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小院染成了暖金色。萧承靠在藤椅上，听着耳边的絮叨声，闻着酒香与菊香，只觉得浑身舒坦。或许这小院里多这么个小家伙，也不算坏事。至少以后的日子，除了酒，还有了点不一样的菊香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