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豆宝在一阵酥麻的痒意中醒来。窗纸泛着青白，沈爷爷的胡茬蹭过她的额头，带着烟草和皂角的混合气息——是他把她从灶前的草堆上抱回了床。
“醒了？”沈爷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里正拿着块粗布擦猎枪，黄铜的枪管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今天带你去山里套兔子，去不去？”
豆宝一骨碌爬起来，棉袄都没穿利索就往门外冲：“去！”门槛绊了她一下，被沈爷爷伸手捞住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拽回来。“穿好衣裳，山里比家里冷。”他从炕尾扯过件半旧的军大衣，往她身上裹，“你娘把早饭热在灶上了，是你爱吃的红糖馒头。”
灶间果然飘着甜香。娘正往灶膛里添柴，看见她裹着过大的军大衣晃进来，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烫手的馒头：“慢点吃，没人抢。”馒头掰开，红糖馅流出来，烫得豆宝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
“沈爷爷，兔子套要怎么下？”她含着馒头含糊地问，糖汁顺着嘴角往下滴，被娘用帕子擦掉。
沈爷爷扛着猎枪站在门口，枪管上挂着个麻布口袋，里面装着诱饵。“跟着学就会了。”他往山下瞥了眼，“小石头说要来，让他等着。这小子毛躁，别惊了猎物。”
山路覆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豆宝的棉鞋不够厚，沈爷爷干脆把她架在肩上，军大衣下摆垂下来，盖住她的腿脚。“看见那丛酸枣树没？兔子爱在那附近啃树皮。”他腾出一只手，指着陡坡下的灌木丛，“套子要埋在草根里，绳结得是活扣，一拉就紧，却不会勒死——咱们只要活的，回来养着给你当玩伴。”
豆宝趴在他肩头，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细麻绳，手指翻飞间就结出个精巧的套，埋在落叶底下，只露出个半指宽的环。“兔子的前腿会从这里钻进去，一跑就会越收越紧。”他拍了拍她的腿，“记住了？”
“记住了！”豆宝点头时，额头磕在他的帽檐上，两人都笑了。
日头爬到半山腰时，他们已经下了十几个套。沈爷爷忽然停住脚步，示意她噤声，然后指着前方的乱石堆：“有动静。”
豆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灰兔正蹲在石头上啃青苔，耳朵竖着，警惕地晃了晃。沈爷爷把她放下，从麻袋里掏出块胡萝卜干，往套子旁一丢，然后拉着她躲在松树后面。
兔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被香味吸引，小碎步挪到套子边，前腿刚伸进环里，沈爷爷突然吹了声口哨——兔子受惊往前窜，套子“啪”地收紧，它在原地蹦跶着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成了！”豆宝拍手要跑过去，被沈爷爷按住，“别急，等它没劲了再捡。”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兜，“等下装进去，回去给它做个窝。”
下山时，布兜沉甸甸的，兔子在里面偶尔动一下，隔着布都能感觉到毛茸茸的暖意。小石头果然在山口等着，看见他们就喊：“沈爷爷！套着了吗？”
“套着个小的，”沈爷爷扬了扬布兜，“你要是早来，就能看见怎么下套了。”
小石头懊恼地跺脚，却在看见豆宝时眼睛一亮：“豆宝，我娘给你做了虎头鞋，说让你试试合脚不。”他递过个布包，红绸面绣着老虎头，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
豆宝接过来，指尖抚过虎头的绒毛，忽然想起昨夜沈爷爷给的银簪。她从棉袄里摸出来，簪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你看，沈爷爷送我的。”
“真好看！”小石头凑过来，“像凤凰！”
“是凤凰。”豆宝把簪子重新别回头发里，军大衣的领口蹭到脸颊，带着沈爷爷的体温。她低头看了看布兜里的兔子，又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沈爷爷和追着问套兔子技巧的小石头，忽然觉得这晨光里的一切，都像红糖馒头的馅，甜得能淌出来。
娘在院门口挥着手，灶烟笔直地冲上天空，和山间的雾气缠在一起。豆宝加快脚步跑过去，布兜里的兔子轻轻撞了她一下，像在回应这满院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