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周一早上传来的。
慕星晚刚到办公室,傅怀瑾的内线电话就进来了。她接起来,听见那边说:“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件事跟你商量。”
声音听着挺严肃。
慕星晚放下手里二期项目的进度报告,起身走过去。推开傅怀瑾办公室的门,看见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份文件。
“傅总。”
傅怀瑾转过身,把文件递给她。
“看看这个。”
慕星晚接过来,翻开第一页。是一份基金会成立方案,名字叫“星火科研基金”,第一期启动资金十个亿,专门支持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科研工作者。
她翻到第二页,愣住了。
基金管理委员会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她:慕星晚。后面跟着的职务是:主席。
“这是……”她抬起头。
“给你的。”傅怀瑾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基金我出钱,你来管。研究方向你定,人选你挑,评审规则你说了算。”
慕星晚握着文件,手指微微收紧。
纸页很轻,但这份信任很重。
“为什么突然……”她问。
“不是突然。”傅怀瑾说,“我想了很久。从你拿下生物科技项目那天起,就在想。”
他看着她,眼神很认真。
“慕星晚,你知道你最大的价值在哪儿吗?”
慕星晚没说话,等他往下说。
“不是你拿下多少项目,不是你能赚多少钱。”傅怀瑾缓缓道,“是你那套做事的方法,看问题的角度,培养团队的思路。这些东西,比任何专利都值钱。”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傅氏可以给你平台,慕家可以给你资源。但这些都不够。你得有一个自己的地方,一个能把你这些东西传下去的地方。”
慕星晚心里一震。
她看着手里的文件,又看看傅怀瑾。
这个男人,总是看得比她远,想得比她深。
“第一期十个亿,后续每年追加。”傅怀瑾说,“钱不够,跟我说。人不够,我给你找。但方向,必须你来掌舵。”
慕星晚深吸一口气。
“好。”她说,“我接。”
傅怀瑾笑了。
“就知道你会接。”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第一批候选人资料,你看看。”
慕星晚接过文件夹,没马上打开。
“傅总,”她轻声说,“谢谢你。”
“别谢我。”傅怀瑾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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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慕星晚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基金会上。
她花了三个晚上,写了一份三十页的《星火基金运行章程》。从申请条件到评审流程,从资金拨付到成果验收,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
章程的核心思想很简单:不看背景,不看论文数量,只看想法有没有价值,人有没有潜力。
写完的那天晚上,她把章程发给傅怀瑾。
傅怀瑾半小时后回了电话。
“看了。”他说,“写得很好。但有一条,我得改。”
“哪条?”
“评审委员会主席,必须是终身制。”傅怀瑾说,“除非你自己不想干了,否则没人能换你。”
慕星晚愣了下。
“这不合规矩……”
“在我这儿,这就是规矩。”傅怀瑾说得不容置疑,“这个基金是你的,就得按你的规矩来。”
挂了电话,慕星晚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章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傅怀瑾在做什么。
他在给她筑一道护城河,一道谁也无法跨越的护城河。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闺女,”妈妈的声音听着挺高兴,“你爸今天去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可得意了。逢人就说,我女儿现在管着十个亿的基金,专门帮年轻人搞科研。”
慕星晚笑了。
“妈,这才刚开始呢。”
“知道知道。”妈妈说,“但你爸高兴,你就让他多说两句。他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骄傲。”
慕星晚鼻子有点酸。
“妈,”她说,“周末我回家吃饭。”
“好,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挂了电话,慕星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些年的事。
从进傅氏那天起,到拿下第一个项目,到处理王振海,到接手慕家……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现在,她有了一个能把自己走过的路、总结的经验,传给后来人的地方。
这种感觉,比赚多少钱都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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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的揭牌仪式定在周五下午。
地点在傅氏大厦旁边的创新中心,一整层楼,两千多平米。傅怀瑾让人重新装修过,风格简洁明亮,到处都是绿植和书架。
慕星晚到的时候,会场已经坐满了人。
除了傅氏和慕家的人,还有不少学术界的大佬,各大高校的科研处长,媒体的记者。她看见张博士坐在第一排,正跟旁边一个老教授说话。
看见她进来,张博士站起来招手。
“慕总,这儿!”
慕星晚走过去。
“张博士。”她笑着打招呼。
“看看,看看。”张博士拍着她的肩,对那个老教授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慕星晚,我们傅氏的宝贝。”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她。
“年轻。”他说,“太年轻了。”
“年轻怎么了?”张博士不服,“我年轻时候,比她还能折腾呢。”
老教授笑了。
“慕小姐,”他伸出手,“我是清华材料学院的,姓李。张老跟我说了你很多事,今天终于见到了。”
慕星晚跟他握了手:“李教授好。”
正说着,傅怀瑾进来了。
他今天穿了身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进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坐,都坐。”傅怀瑾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下。
燕婉跟在他后面,穿了身香槟色的套装,头发盘起,温婉大方。她在傅怀瑾旁边坐下,朝慕星晚笑了笑。
仪式正式开始。
傅怀瑾先上台致辞。他说得很简短,主要讲了这个基金的意义,讲了对青年科研工作者的期待。
然后他看向慕星晚。
“现在,请星火基金的主席,慕星晚小姐,来说几句。”
全场掌声响起。
慕星晚站起身,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有点热。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深吸一口气。
“各位前辈,各位同仁,大家好。”
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去,清晰,平稳。
“星火基金今天成立,对我来说,意义很特别。”
她顿了顿。
“八年前,我刚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小公司做研发助理。那时候,我有一个想法,想用人工智能算法优化药物筛选流程。但公司觉得这个想法太超前,不给资源,不给钱。”
台下安静下来。
“我拿着那份方案,跑遍了能找到的所有投资机构。有人说我年轻,有人说我没经验,有人说这个方向不靠谱。”
她笑了笑。
“后来,我遇见了傅总。他看了我的方案,只问了我三个问题。第一,这个技术最核心的难点在哪儿?第二,如果失败了,最大的损失是什么?第三,如果做成了,能改变什么?”
她看向傅怀瑾。
“我答了。然后他说,行,我给你钱,你去做。”
台下一片寂静。
“那是我拿到的第一笔科研经费,五十万。”慕星晚说,“靠着那五十万,我做出了第一个原型系统。虽然最后没商业化,但那套算法,成了我后来很多工作的基础。”
她环视全场。
“我今天讲这个故事,不是想说我多厉害。是想说,一个年轻人,一个有好想法但没资源的年轻人,有多需要有人拉他一把。”
“星火基金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我们不看你发过多少论文,不看你有多厉害的背景。我们就看一点:你的想法,值不值得赌一把。”
她举起手里的章程。
“这份章程,我写了三天。里面所有的规则,都围绕一个核心:给年轻人机会,给好想法机会。”
“也许我们会失败,会投错项目,会看错人。但没关系。只要十个项目里有一个成了,这一个,就可能改变一个行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她放下章程,看着台下。
“这就是星火基金要做的事。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
慕星晚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面孔。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期待的,有怀疑的。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
一份比赚钱更重,但也更有意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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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后,是酒会。
慕星晚被一群人围着,问各种问题。基金的申请流程,评审标准,资助范围……她一一解答,嗓子都快说哑了。
傅怀瑾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
“喝点。”他说。
慕星晚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
“累了吧?”傅怀瑾问。
“还行。”慕星晚说,“就是说话说多了。”
傅怀瑾笑了笑。
“习惯就好。”他说,“以后这种场合,只会越来越多。”
正说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戴副黑框眼镜,有点腼腆。
“慕……慕主席。”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说。”慕星晚放下杯子。
“我看了基金的章程,里面说,不看论文数量。”年轻人说,“那……那看什么?”
“看想法。”慕星晚说,“看你那个想法,有没有可能改变点什么。”
“可是……如果没有论文,怎么证明想法有价值?”
慕星晚想了想。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陈默。”年轻人说,“清华材料学院的研究生,跟李教授。”
“陈默。”慕星晚重复了一遍,“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了。
“我……我想做一种新型的生物相容性涂层。用在医疗器械上,能大幅降低感染率。但现在的材料要么太贵,要么效果不好……”
他越说越快,手舞足蹈的。
慕星晚安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她问:“做过实验吗?”
“做过一些小试。”陈默说,“数据不错,但没钱做中试。申请了几个基金,都没批,说我没有高水平论文……”
“把数据发给我看看。”慕星晚说。
陈默愣住了。
“现在?”
“嗯。”慕星晚拿出手机,“发我邮箱。”
陈默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把数据发了过去。
慕星晚点开邮件,快速浏览了一遍。数据确实不错,虽然只是小试,但趋势很明显。
“下周一,来基金会办公室找我。”她把手机收起来,“带上你详细的实验方案。”
陈默呆呆地看着她。
“您……您是说……”
“我说,你的项目,我们可以投。”慕星晚说,“第一期,五十万。够你做中试了。”
陈默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慕主席……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说什么。”慕星晚拍拍他的肩,“好好做。做出成果来,就是最好的感谢。”
陈默用力点头,转身跑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傅怀瑾在旁边看着,嘴角带着笑。
“五十万,就这么给出去了?”他问。
“嗯。”慕星晚说,“我觉得值。”
“值在哪儿?”
“值在他眼里的光。”慕星晚说,“我见过那种光。八年前,我眼里也有。”
傅怀瑾看着她,眼神很深。
“慕星晚,”他轻声说,“你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希望吧。”慕星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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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结束,已经晚上九点了。
慕星晚最后一个离开会场。她走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牛皮纸封面,边角已经磨得发白。这是她从进傅氏第一天起用的工作笔记,记录了这些年每一个重要项目的决策过程。
为什么选这个方向?怎么说服的团队?遇到问题怎么解决?失败了怎么复盘?成功了怎么总结?
每一页,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经验。
她翻开笔记本,一页页看过去。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个人。
傅慕安。
那个安静好学的孩子,今年该上小学了。上次去傅家吃饭,他拿着本《十万个为什么》,问她:“慕阿姨,为什么天上的星星不会掉下来?”
她跟他讲了引力,讲了轨道。他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亮晶晶的。
慕星晚合上笔记本,拿出手机。
她给燕婉发了条消息:“燕婉姐,慕安睡了吗?”
燕婉很快回复:“还没,在看书呢。怎么了?”
“我想送他件礼物。”慕星晚说,“明天我带过去。”
“好呀,他肯定高兴。”
放下手机,慕星晚把笔记本装进包里。
她知道,该为这些经验,找一个传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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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
慕星晚带着笔记本去了傅家。
燕婉开的门,看见她就笑:“来得正好,慕安在书房呢。”
慕星晚换了鞋,走进书房。
傅慕安果然在看书。小家伙坐在大大的书桌后面,面前摊着本《趣味数学》,看得聚精会神。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慕阿姨!”他眼睛一亮。
“在看什么?”慕星晚走过去。
“数学书。”傅慕安说,“爸爸说,数学是科学的基础。”
“你爸爸说得对。”慕星晚在他旁边坐下,“慕安,阿姨想送你件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那个笔记本,递过去。
傅慕安接过来,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慕星晚的字迹,工整清晰:“200x年x月x日,入职傅氏。第一个任务:分析生物科技项目可行性。”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慕星晚。
“这是阿姨的工作笔记。”慕星晚说,“记录了这些年,阿姨做的每一个重要决定,想的每一个问题,犯的每一个错误,总结的每一个经验。”
傅慕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现在可能还看不懂。”慕星晚摸摸他的头,“但阿姨希望你留着。等你长大了,遇到难题了,不知道该怎么选了,就翻开看看。看看阿姨当年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她顿了顿。
“慕安,你知道阿姨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吗?”
傅慕安摇摇头。
“不是钱,不是职位。”慕星晚说,“是这套想问题、做事情的方法。这套方法,帮阿姨解决了很多难题,走到了今天。”
她看着傅慕安的眼睛。
“现在,阿姨把它传给你。希望你以后,也能用它,去解决你的难题,走你自己的路。”
傅慕安抱着笔记本,小脸严肃。
“慕阿姨,”他说,“我会好好学的。”
“嗯。”慕星晚笑了,“阿姨相信你。”
书房门口,傅怀瑾和燕婉安静地站着。
看着里面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傅怀瑾眼里有欣慰,也有感慨。
“她这是……”燕婉轻声说。
“在找传承。”傅怀瑾说,“她的那套东西,总得有人接着。”
“为什么不传给公司里的人?”
“公司里的人是同事,是下属。”傅怀瑾说,“但慕安……是家人。”
燕婉愣了愣,然后笑了。
“也是。”
两人没进去打扰,悄悄退开了。
书房里,慕星晚正在给傅慕安讲笔记本里的第一个案例。
“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页,“当时所有人都说这个项目不行,风险太大。但阿姨分析完数据,觉得有机会。你知道阿姨怎么说服大家的吗?”
“怎么说服的?”
“阿姨画了一张图。”慕星晚说,“把所有的风险都列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想解决办法。最后发现,最大的风险其实有办法控制。大家一看,哦,原来可以这样,就不反对了。”
傅慕安听得认真。
“所以,”慕星晚总结,“遇到难题,不要怕。把它拆开,一点一点解决。总能找到办法的。”
傅慕安点点头,把这句话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字迹稚嫩,但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慕星晚看着,心里忽然很踏实。
她知道,这些年的经验,这些走过的路,这些流过的汗,都没有白费。
它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在另一个年轻的灵魂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窗外,阳光正好。
书房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头挨着头,一个讲,一个听。
时光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很温柔。
慕星晚讲完一个案例,抬起头,看见傅慕安正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慕阿姨,”他说,“你懂的真多。”
慕星晚笑了。
“你以后,会懂的比我更多。”
“真的吗?”
“真的。”慕星晚说,“阿姨相信你。”
傅慕安抿嘴笑了,低下头,继续看笔记本。
慕星晚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个孩子。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握笔的姿势,看着他眼睛里那种对知识纯粹的渴望。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也是这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对未来充满期待。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她,是一个人摸索。
而现在的慕安,有她,有傅怀瑾,有燕婉,有整个家族的托举。
他会走得比她更远,飞得比她更高。
一定会的。
慕星晚站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花园里,予乐和知屿在玩,笑声传得很远。
傅怀瑾和燕婉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偶尔低声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