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种僵持局面的,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不过这次,倒不是什么坏事。
傅氏集团年底惯例有个慈善拍卖晚宴,邀请了不少合作伙伴、社会名流和媒体。市场部负责一部分前期筹备和现场协调工作,苏棠也被抽调进了临时项目组,负责一些琐碎但繁杂的事务。
晚宴那天,苏棠穿了条香槟色的及膝小礼服裙,款式简洁,料子柔滑,衬得她皮肤莹白,腰肢纤细。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得体,又不会太过招摇。
她主要是做些内场的协调工作,核对拍品,引导嘉宾,处理些突发小状况。忙得脚不沾地,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深作为傅怀瑾的左膀右臂,自然也出席了。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修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言谈举止无可挑剔。
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的目光才会若有似无地,穿过攒动的人影,落在那个忙碌的浅色身影上。
看她微微提着裙摆,小步快走着去处理事情;看她弯下腰,耐心地为一位年长的嘉宾解释拍品;看她被某个热情的来宾多问了几句,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却依旧得体的笑容。
香槟色的裙子很适合她,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华。她挽起的发髻露出那截白皙的后颈,线条优美,让他莫名想起天鹅。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的侍应生,大概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晃。托盘上的酒杯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倾泻而出,而苏棠正好背对着侍应生,站在旁边跟人说话,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临近。
林深瞳孔一缩,几乎是想也没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几个大步跨过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在酒杯砸落、酒液泼洒的前一秒,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揽住苏棠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侧过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泼洒过来的酒液。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和人们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冰凉的香槟和红酒,混杂着玻璃碎片,大半泼在了林深昂贵的黑色燕尾服后背上,瞬间湿透了一片,深色的酒渍迅速洇开,显得狼狈不堪。还有几滴溅到了他颈侧的皮肤上,顺着领口滑落。
苏棠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脸贴在他挺括的西装前襟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和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到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和头顶传来他低沉而平稳的嗓音:“没事吧?”
她下意识地摇头,从他怀里抬起头,这才看到他后背的狼藉,和颈侧残留的酒渍。“林助理!你的衣服……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深松开她,确认她身上干干净净,连裙摆都没沾湿,这才松了口气。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被泼了一身酒的不是他自己。
侍应生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歉。现场负责人也赶紧过来处理。
林深摆摆手,示意无妨,只是对负责人低声交代:“找人清理一下,别影响拍卖。” 然后转向苏棠,语气如常,“继续你的工作。”
他自己则转身,步伐稳健地往休息室方向走去,准备处理一下这一身狼狈。背影依旧挺直,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和此刻的尴尬,都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怦怦直跳,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刚才被他揽入怀中的触感,他胸膛的温度,他身上的气息,还有他低头问她“没事吧”时,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海的眼睛……这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放。
他身上……好像还有点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周围有同事凑过来,小声问她:“苏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刚才多亏林助理反应快。”
“是啊,林助理那一下,简直帅呆了!英雄救美啊!”
“不过林助理那身衣服……啧啧,定制款吧?可惜了。”
苏棠含糊地应付着,心思却早已飘远了。
晚宴的后半程,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休息室的方向,或者搜寻着那个黑色的挺拔身影。
林深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现,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没穿外套,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比之前少了几分正式的矜贵,多了几分随性的洒脱。他依旧从容地与人交谈,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只有苏棠注意到,他偶尔会抬起手,轻轻按一下颈侧——那里似乎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了一道极细的小口子。
拍卖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轮到一副当代青年画家的油画作品时,竞价并不热烈。苏棠其实挺喜欢那幅画的,色调温暖宁静,画的是清晨阳光下的老街,有种怀旧而安详的美感。但她知道那价格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只是默默地看着。
“十五万,第一次。”拍卖师开始倒数。
“十五万,第二次。”
就在拍卖师准备落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二十万。”
众人循声望去,是林深。他举了一下手中的号码牌,神色平静。
苏棠心头一跳。他也喜欢这幅画?
最终,林深以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了那幅画。拍卖师落槌,恭喜声响起。林深只是微微颔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晚宴结束后,苏棠和同事们留下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快午夜了。她换回自己的常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准备去地下车库取车。
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林深倚在墙边,似乎也在等电梯。他已经重新穿上了那件黑色长大衣,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装精致的画框。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苏棠脚步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叫了声:“林助理。”
“嗯。”林深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扫过,“都弄完了?”
“差不多了。”苏棠点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画框上,正是晚上拍下的那幅油画。“林助理,你也喜欢这幅画?”
林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手指在画框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你喜欢吗?”
苏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老实点头:“喜欢。感觉很温暖,很安静。”
林深看着她,没说话,眼神却深了些。
电梯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俩。空气安静得有些微妙。
苏棠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感觉到旁边人的存在感异常强烈。她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画。
“送给你。”林深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啊?”苏棠猛地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深把画框递到她面前,动作自然,语气平淡:“拿着。”
“这……这不行!”苏棠连忙摆手,像被烫到一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二十万呢!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一幅画而已。”林深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摆在我那里也是落灰。”
“那……那也不行。”苏棠坚持,“林助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真的不合适。”
林深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沉静的墨色。他没有收回手,只是固执地举着画框。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外面是空旷寂静的大堂。
“苏棠。”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苏小姐”或任何客气的称呼,“收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让人难以抗拒。
苏棠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画框边缘。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握住画框的时候,林深忽然松开了手。
画框的重量一下子全落到了苏棠手上,她下意识地双手抱紧。而林深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手背。
那触感极其短暂,像羽毛轻轻拂过,带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
苏棠浑身一颤,像过电一般,从手背那一点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里。
他也在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隐忍,有克制,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人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大堂里清晰可闻。
苏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须后水的味道,混合成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息。她的脸颊慢慢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手背上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更是像烙印一样,灼热难当。
林深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缓缓收回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背肌肤细腻温软的触感。
“很晚了,”他先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低哑,“我送你到车库。”
“不、不用了!”苏棠抱着画框,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结结巴巴地拒绝,“我自己去就行,很近的。”
林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路上小心。”他顿了顿,补充道,“画……不喜欢的话,随便处理。”
说完,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概是去等司机来接——迈步离开了。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后。
苏棠抱着那幅价值二十万的画,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手背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
心口那里,怦怦怦,跳得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
她低头看着怀里包装精致的画框,又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背。
那里,似乎还停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凉凉的。
却又烫得她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