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第一缕光刚爬上梅苑的墙头，顾念苏就踩着薄冰往石榴树下走。石板掀开时，密道里的铁锈气更重了，她点燃半截蜡烛往下探，烛火在风里歪了歪，照亮墙根处几滴暗红的渍——像极了李家小子字条上的血。
“姑娘，灶上温着姜茶。”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捧着的粗瓷碗冒着白汽，“昨夜西街火光冲天，听说兵丁烧了半个巷子，说是搜南藩的窝点。”
顾念苏接过姜茶，指尖触到碗底刻着的小记号——是沈惊鸾定的暗号，意为“有信至”。她抿了口茶，姜辣混着点极淡的杏仁味，心头一紧：这是紧急信笺的气味，藏在茶饼里的密信才会带这味道。
果然，奶奶往她手心塞了半块碎茶饼，饼心嵌着卷油纸。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一行针脚绣的字：“立冬雪至，北风寒，南行需借舟”，绣线是苏清辞独用的孔雀蓝，针脚却比往日乱，像是绣时手在抖。
小陈扛着捆柴火进院，靴底沾着的泥里混着碎冰。“姑娘，码头的刘掌柜让人带话，说今冬第一班南下的船，后日卯时开。”他往灶膛添柴时，柴火里掉出片碎木牌，上面刻着个“辞”字，边缘还带着焦痕。
顾念苏捏着木牌走到窗前，见院外的巷口积了层薄雪，几个穿兵服的正挨家敲窗，刀柄上的红绸在雪地里晃得刺眼。她忽然想起苏清辞说过，立冬若遇雪，便是换信的日子，接头的人会举着枝蜡梅。
“得把蜜饯装箱了。”顾念苏转身对奶奶道，“前几日订的货，该给南边送过去了。”她往木箱底层铺干草时，将短刀和那半块茶饼藏进去，又往蜜饯罐里塞了张字条——是给南藩接应的暗号，说内鬼未除，需换码头登船。
午后的雪越下越大，梅枝被压得弯下腰。顾念苏披着蓑衣去街口看动静，见茶摊的老周正弯腰扫雪，扫帚划过雪地的痕迹，竟是个“危”字。他抬头时，往街角的铁匠铺努了努嘴，那里的烟囱正冒着黑烟，与往日不同的是，烟里带着硫磺味。
她刚要往铁匠铺走，就见个穿绿裙的姑娘捧着束蜡梅经过，鬓角别着朵干海棠——是苏清辞说的接头标记。姑娘与她擦身时，袖中滑出个小布包，落在雪地里像团红炭。
顾念苏捡起布包，见里面是块玉佩，与苏清辞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裂了道缝。包玉佩的布里，裹着半片海棠蜜饯，上面用胭脂写着“船是饵”，字迹被雪水洇开，晕成片粉雾。
雪落在蜜饯上，很快化成水，把胭脂字晕得更淡了。顾念苏把布包塞进袖中，望着铁匠铺的黑烟在雪幕里散开，忽然明白老周的意思——那里才是真正的登船点，而码头的船，怕是内鬼设下的陷阱。
回到梅苑时，奶奶正往木箱上钉钉子，钉子敲进木缝的声响，在落雪的寂静里格外清越。顾念苏摸出那半块茶饼，咬了口，姜味里的杏仁香更浓了，像在催她快些动身。
雪片落在账本的立冬页上，很快化成水，晕开片湿痕。她想起苏清辞曾在此写下“立冬万物藏，唯信不藏”，此刻才懂，这藏在风雪里的急信，藏的何止是路线，更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