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区餐厅里的空调嗡嗡作响，把一天的暑气隔在玻璃门外。
温言希刚扒完最后一口米饭，面前的紫菜蛋花汤还冒着热气，三个男司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塑料椅腿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老张率先拖过椅子坐下，手里还攥着半根没抽完的烟，被温言希瞪了一眼才悻悻塞回烟盒。
“林一明那小子，这回又被沈经理支去长沙，指不定憋着什么好事呢。”老李用筷子敲着空碗，油乎乎的嘴角撇了撇，“他这两天跟你聊了这么多，还一起去游玩，当我们眼瞎呢？”
温言希正用纸巾擦嘴角，闻言抬眼笑了笑：“李哥你这话说的，人家林一明是公司的年轻干将，跑长沙这种急单优先派他去，有什么奇怪。”她把用过的纸巾叠成小方块，动作秀气得像在叠手帕，“倒是你们无聊，自己老婆孩子的事不关心，尽关心别人的事。”
“嗨，老婆孩子的事，那是屁大点事，老婆在家不会去处理吗？”老李满不在乎地摆手，眼睛却瞟着温言希白净的侧脸，“咱们这车队就你一个女同志，不跟你多聊聊，难道跟这帮糙老爷们儿讨论机油型号？”
坐在对面的小王噗嗤笑出声，他是队里最年轻的，可也四十出头了，他总爱跟温言希开些半荤不素的玩笑：“小温师傅这话在理，李哥你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你在这儿关心别的姑娘，回家指定跪搓衣板。”
老张突然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模仿着电视剧里的腔调，手指还故意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依老夫之见，沈经理派林一明去长沙此举，恐非寻常调派啊——元芳，你怎么看？”
这话逗得温言希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眼角弯成了月牙：“老张你《狄仁杰》看多了吧？沈经理安排活儿还能有什么蹊跷，无非是哪个司机顺路哪个司机有空呗。”
小王接话快：“我还能怎么看？我站着看呗。”他学着老张的样子眯起眼，手指却偷偷比了个滑稽的手势，“说不定人家林一明是被沈经理委以重任，去长沙接头呢。”
“接什么头？接你个头！”老张笑着拍了下小王的后脑勺，“人家小林是科班出身，沈经理器重他很正常。不像咱们，当初都是跟着老师傅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话里带点酸，却又透着点过来人的通透。
温言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渍在杯沿留下淡淡的痕迹：“你们啊，就是闲的。跑长途最要紧的是安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明天回到观山，去哪儿吃碗热乎面。”
“那必须听小温师傅的，”老李立刻接话，眼睛发亮，“上回你说的那家羊汤馆就不错，我还特意记着呢。”他这话半是讨好半是认真，队里谁都知道，只要温言希说哪家店好吃，哪怕绕点路大家也乐意去。
老张却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真的，我们仨都不待见林一明那小子掺和咱们车队。你说说，本来咱们跑活儿，有说有笑的，他一来，气氛全变了。”他往门口瞟了眼，好像怕林一明会突然冒出来似的，“你看这次，他一来，小温师傅就没我们的份了。”
温言希的脸微微发烫，她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老张你别瞎说，人家也是听沈经理安排，车队是公司的，沈经理让谁来谁就来，哪轮得到咱们挑三拣四。”
“可咱们心里敞亮啊，”小王凑近了些，年轻的脸上带着点不服气，“你一个小姑娘跑长途多不容易，我们仨多照顾你点是应该的。大家也都有默契了，可他一来，就打破平衡了。”
“行了，背后说人不好。”温言希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饭也吃了，该出发了。晚上走这段路多弯道，大家都精神点。”
三人跟着站起来，小王抢着要帮她拎包，被温言希笑着躲开：“我自己来就行，又不是没长手。”
走出餐厅时，夜幕正在四合。老张突然追上两步，用胳膊肘碰了碰温言希：“小温啊，说真的，要是哪天林一明自己组车队，你可千万别去。咱们几个虽然糙，但保证凡事都听你的，你说开八十码，没人敢开八十一。”
温言希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老张你这是给我画饼呢？真要是我当队长，第一个就罚你在服务区抽烟。”
“认罚认罚！”老张拍着胸脯，“只要你留下，别说罚抽烟，罚我少吃两碗饭都行。”
小王凑过来帮腔：“就是，有你在咱们队里，车子都少出毛病。上回跑湛江，要不是你提醒大家提前检查刹车，指不定谁就出岔子了。你就是咱们的定盘星。”
“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可是新手。”温言希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她调整座椅的时候，听见老李在车窗外跟老张嘀咕：“你看她开车的样子都比别人秀气，握方向盘的姿势跟握毛笔似的。”
“可不是嘛，”老张的声音透着点得意，“咱们队里有这么个活宝，总比跟那帮老爷们扎堆强。你看自从小温来了，咱们谁不是精神抖擞地开车。”
温言希发动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他们的对话。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三个男人对自己的好，一半是出于照顾，一半是带着点微妙的占有欲。就像小时候村里的大哥哥们，总不乐意别的男孩跟自己亲近。
男司机们看到个未婚少女一起同行，个个像打了鸡血，精神头足，说话也文明得多，虽然温言希不爱跟他们打情骂俏，不爱听他们胡扯黄色段子，可是那种她不爱听，他们偏偏爱说的那种刺激，是带着一点挑逗性的，挺让他们这些已婚男人们上头。
但温言希不讨厌这种感觉，跑长途的日子孤单又辛苦，有这么几个能说上话的同伴，至少路上不那么难熬。
车队缓缓驶出服务区，温言希的车排在中间。她看了眼仪表盘，把速度稳稳控制在八十码。后视镜里，老张的车跟得不远不近，保持着安全距离。
以前没她的时候，这帮男人总爱比谁开得快，超别人的车也就罢了，自己车队的车有时也超，往往到了目的地，个个累得像滩泥，车子也常出小毛病。每隔上三五天，就要对自己的车子骂骂咧咧，同时也怪自己运气不好。
哪怕他们时常爱叫上女搭子，可是他们也还是稀罕温言希这个美女跟他们同个车队，有她在中间压着速度，大家反而省了不少油，事故也少了。
她知道，这些男人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但此刻的关心是真的，一路同行的情谊也是真的。
车队稳稳地驶向前方，温言希看着前方蜿蜒的公路，心里清楚，这段旅程还很长，但有这些嘻嘻哈哈的同伴在，好像再远的路，也没那么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