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银灰色面包车的车门缓缓打开，陈砚舟的手已经无声地搭在了车门把手上。许铮从后座探过身来，机械义肢稳稳扶住方向盘，耳机里传来警用频道断断续续的杂音。
宋小满的手指依然紧扣着刀鞘，指节微微发白。
车门完全拉开，里面的人低头咳嗽着，是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司机，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路线单，脸色惨白如纸。
我...我就是个送货的。他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有人给了我两万块，让我往这辆车上撞。
陈砚舟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随后回头对许铮说：报警，查转账记录。
许铮点点头，已经开始拨号。
宋小满这才缓缓把手从刀上移开，但警惕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司机。陈砚舟下车，绕到驾驶位旁，拿起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路线单。纸张还很新，上面的字迹潦草，写着十字路口，撞车即走，落款处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K7。
他将纸仔细折好，塞进衬衫口袋。
二十分钟后，警车的红蓝灯光划破了街道的宁静。司机被带走时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冤，说自己只是缺钱，对背后的指使者一无所知。
沈君瑶也赶到了现场。
她没有穿制服，只套了件黑色风衣，走到陈砚舟身边低声说：赵德利在监狱里见了个人，昨天的事不是巧合。
陈砚舟静静地看着她。
我截到一段录音。她继续说，他在电话里说清扫行动已经开始，有人会动手清理障碍。那个声音...你听过。
陈砚舟没有作声，回车上取了保温箱，一行人沉默地回到餐馆。
店里的灯还亮着。阿阮留下的防御系统在后台安静运行，监控画面一切正常。陈砚舟径直走进后厨，烧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姜枣粥，分别倒进五个白瓷碗里。
沈君瑶接过碗喝了一口，随即掏出手机播放录音。
音频很短，背景有轻微的回声，像是在某个楼梯间录制的。
老李，风头过了就动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该办的人一个不留。
另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接话：我知道分寸。清廉如水，才能走得远。
陈砚舟猛地抬起头。
老李...他的声音低沉，每周三早上来吃早茶。
沈君瑶点头：我已经比对过公开会议录音，声纹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二。他是李志明，现任市监局二处处长，三年前以健康原因退居二线，实际一直在幕后协调审批案。
这时唐绾推门进来，相机随意地挂在肩上，棉麻裙角沾了些许灰尘。
你们找我？
等周三。陈砚舟说，他今天没来，明天应该会出现。
唐绾在桌边坐下，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我查了他过去三个月的消费记录。每次来都点廉政青菜羹，结账用现金，但从不打包。奇怪的是，他西装左襟总是有点油渍，像是擦不干净。
沈君瑶眯起眼睛：像是故意留下的。
不是意外。陈砚舟的语气肯定，是信号。
他们仔细商议着计划，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泛白。
第二天一早，餐馆照常开门。陈砚舟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将主食窗口纳入新的监控范围。唐绾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相机藏在桌下，镜头悄悄对准入口。
九点十七分，李处长准时出现。
他还是那身熟悉的打扮，深灰色夹克，软底布鞋，鬓发花白，步履缓慢。一进门就熟稔地说：老样子，廉政青菜羹一碗。
陈砚舟亲自将羹汤端上。
他接过碗，道了声谢，坐下慢慢品尝。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可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手突然一滑，碗地掉在地上，汤汁溅了一身。
他愣了一下，迅速掏出洁白的手帕擦拭西装前襟。
动作快得不像是因为慌乱。
唐绾适时按下了快门。
咔嚓。
他又擦拭了几下，低头看了看手帕上的污渍，眉头微皱，然后将帕子仔细叠好收进内袋。
转身离去。
唐绾等他出门，立刻回放照片。
第一张是全景，看不出异常。
第二张是他弯腰擦拭衣襟的瞬间，袖口翻起一点，露出半枚暗红色的印记——形似印章，边缘隐约可见食药监备案专用字样。
第三张最为清晰：油渍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黄色，在光线下呈现出黏稠的反光，完全不像是普通的菜汤。
这不是油。她的声音带着发现真相的激动，是某种化学涂层。
沈君瑶凑近屏幕：和上次后厨锅底发现的粉末成分相似。
陈砚舟站在灶台前切菜，听到这话，手中的刀顿了一下。
他不是来吃饭的。他说，是来测试系统的。
什么意思？
我们店最近升级了安防，所有进出人员都会被记录。陈砚舟放下刀，但他每次来，都特意错开高峰，自带水杯，几乎不说话。现在又故意打翻汤，留下特殊油渍。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机制。
唐绾立刻导出照片，加密发送给报社技术组进行成分分析。
沈君瑶同步调取公共道路监控，追踪李处长离开后的行踪。发现他走出三条街后，拐进一栋旧办公楼，十五分钟后才出来，期间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下午三点，分析结果出来了。
照片里的油渍含有微量纳米级荧光粉，常用于高端防伪标记。而那枚印章图案，与赵德利名下一家空壳公司的备案章高度一致。
他是赵德利的联络人。沈君瑶得出结论，负责传递信息，同时观察我们的动向。
唐绾看着冲洗出来的胶片：他还想让我们觉得他是清官。每次来都说，点青菜羹，其实是在讽刺我们。
陈砚舟没有说话，将几张关键照片打印出来，连同录音摘要一起放进一个古朴的木匣。那是父亲留下的祖传调料盒，底部设有暗格。
他打开灶台下方的砖缝，将木匣小心塞进去，再盖上水泥板。
做完这些，他回到案板前继续切萝卜，刀法依然稳健。
唐绾收拾相机准备离开：我把底片锁进报社保险柜，原件一份不留。
沈君瑶临走前编辑了一条消息，没有发送，只留在草稿箱：注意李志明，他在等信号。
店里渐渐安静下来。
宋小满来帮忙收盘子，看到角落那张卡座桌面还有些湿润，便拿起抹布仔细擦拭。
刚才那人...她轻声问，还会来吗？
陈砚舟切完最后一刀，将萝卜倒入锅中。
他的声音很平静，他还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宋小满点点头，将抹布扔进水槽。
外面天色渐暗，路灯次第亮起。
陈砚舟将炉火调小，站在窗边望向街道。
一辆深灰色轿车缓缓驶过店门口，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它没有停下，也没有加速，就这么平稳地驶过。
但陈砚舟敏锐地注意到，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了一指宽的缝隙。
一道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他一动不动。
几秒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唐绾发来的消息：【底片已封存，你那边如何】
他回复：【没事，照常营业】
随后删除了对话记录。
抬起头时，他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眼角映着一点微光。
是灶台上那锅萝卜汤在咕嘟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