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空锅往灶台上一搁，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锅沿。外卖系统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响得人心烦，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成千上万的订单备注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求香囊碎片”“想要一片旧布”“我爸说吃了你家的饭，终于能睡个整觉了”。
他心里明白，风已经吹起来了。
余昭昭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他正往汤锅里加水，手机夹在耳边，听见她的声音发颤：“他们都说我骗人，说香囊是炒作……还有人发了视频，说实验数据都是假的。”
“谁在搞？”他问。
“好多账号，说的话都一样，连视频剪辑的风格都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有人说我靠心理暗示洗脑粉丝……”
陈砚舟掀开锅盖，白茫茫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没接话，默默把手机架在调料瓶中间，顺手打开了直播权限。
“等着。”他说，“这就开播。”
直播间三分钟涌进来二十万人。弹幕起初还算平静，很快就被刷屏了。
“假货退钱！”
“别卖情怀了！”
“专家都说了香味治不了失眠！”
余昭昭坐在镜头前，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粉色香囊。她没化妆，头发随意扎着，t恤领口歪向一边。
突然，她抬手嗤啦一声撕开了香囊。
棉絮纷纷扬扬飘出来，几片干枯的陈皮落在掌心，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布丝。
她直直盯着镜头：“这不是买的，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布，是从他那件被我偷穿过无数次的旧t恤上剪下来的。陈皮，是三年前他给我煮‘月下安神粥’时剩下的。”
弹幕静止了一瞬。
接着彻底炸开。
“天！真是陈皮加旧衣服！”
“我照着第21章试过！真的能睡着！”
“我妈高血压失眠，吃了半个月你家外卖，药都减了！”
有人立刻晒出自己缝的香囊，上面工整地绣着“来自心味餐馆的晚安”。还有人发了视频，画面里老人抱着孙子喃喃：“今晚不用吃药了。”
余昭昭把布丝和陈皮轻轻摊在桌上，声音很轻：“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别否定别人的睡眠。真的有人因为这个睡着了。”
弹幕渐渐变了风向，成了回忆的海洋。
“考研那年天天点你家外卖，吃完就能安心睡觉。”
“产后抑郁喝了一周安神汤，眼泪真的止住了。”
“我爸肺癌晚期，最后那一个月，每晚都要喝一碗热汤才肯闭眼。”
陈砚舟在厨房听着这些，头也没抬，手里的汤勺却搅得更稳了。
他关掉直播画面，只留声音在背景里响着。锅里的高汤开始咕嘟冒泡，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每一份订单。
每一条“求香囊碎片”的备注，都是一个信号。
他知道，这些人要的不是布头，是在传递一种信任。那种信任带着温度，带着期盼，带着病痛缓解后的那点轻松。
他把这些情绪统统倒进锅里。
姜片、骨头、陈皮、枸杞，还有从余昭昭寄回来的旧t恤上剪下的一角——那是昨天阿阮特意让人送来的。
汤滚起来时，水面忽然泛起细碎的光点。
像散落的星星。
他静静看着。
光点越来越多，慢慢游动，自动排列。
先是时间：04:17、08:03、12:45、16:22……
接着是数字：境外账户向三家营销公司分批打款的记录。金额不大，但打得勤，时间都挤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
最关键的一笔标注着：“压制#陈厨神治愈失眠#话题”，打款时间是昨晚23:17，正好卡在余昭昭直播冲进热搜前十的节骨眼上。
陈砚舟摸了摸腕上的银汤勺挂饰。
他记得这个时间。
昨晚赵德利办公室里，豆腐脑显影的第一个通话时间，就是23:17。
他调出外卖系统的Ip日志交叉比对。那笔打款的发起终端，Ip地址和赵德利办公室的备用路由器完全一致。设备型号、信号频段、登录时间，严丝合缝。
汤面上的数据图转得越来越急，最后凝成一张完整的资金链全景。境外→水军公司→短视频推流→热搜压制，环环相扣。
他把摄像头对准汤锅，开启同步投屏。
大屏幕上，图表清晰得刺眼。
余昭昭走进厨房时，正看见这一幕。她没说话，靠在灶台边看了很久。
“他们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们在编故事。”她说。
“但他们忘了。”陈砚舟舀起一勺汤，“人信什么，就会留下痕迹。吃饭的痕迹，睡觉的痕迹，转发的痕迹。”
他把汤倒进保温桶，贴上标签：“扩散高汤·首份证据”。
余昭昭低头看着手里撕坏的香囊，轻轻把它抚平，仔细夹进随身带的日记本里。
外面的订单还在不断增加。新打出来的小票一张接一张，每张末尾都被人手写添上一句：“香囊碎片，随餐附赠——来自一个睡得着的夜晚。”
陈砚舟拿起通讯器，按下许铮留下的频道。
“信号源稳住了。”他说，“可以传给唐绾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哒哒的按键声，接着是文件上传的进度提示音。
他转身回到灶台前，又添了一瓢水。
汤还在滚。
新的光点正在水面上聚集。
突然，一条异常数据跳出来：同一个Ip，十分钟前再次登录，试图远程删除水军公司的合同记录。
动作刚完成，就被系统拦截。
因为所有操作日志，早已通过每一份“扩散高汤”的订单，同步备份到了五百个分散的终端里。
包括警局食堂、医院值班室、学校教师办公室……全是普通人的手机。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参与了什么，只知道这家店的汤好喝，喝了心里踏实。
陈砚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拦截提示，嘴角微微一动。
他拿起笔，在订单本背面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刚才那个Ip关联的财务人员的手机号。
还没写完，余昭昭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赵德利的人联系我经纪人。”她说，“要买断香囊话题，开价五千万，要求立刻签合同。”
陈砚舟停下笔。
他把写好的号码撕下来，放进汤锅边的滤网里。
汤气一熏，纸片慢慢卷曲，字迹融化在水汽里。
水滴落进汤中，漾开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浮现出一个新的数据点。
指向下一个隐藏的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