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的影像刚在相机屏幕上显现，陈砚舟就动了。他转身走向灶台，掀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是早就备好的冰粉原浆。透明的凝胶状液体还冒着丝丝凉气，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桂花蜜。
他要来了。陈砚舟说，不是来逃命，是来交底的。
沈君瑶站在铁笼外，紧盯着王虎。王虎冷笑一声，手腕上的铐子哗啦作响。你们等不来人的。钱多多比我精明，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
话音未落，码头东侧仓库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贴着墙根慢慢挪出来，手里紧攥着一个U盘，另一只手握着酒瓶。正是钱多多。
他脚步迟疑，目光扫过现场：特警在高处警戒，勘查车的灯光亮着，沈君瑶站得笔直，而陈砚舟正低头搅拌着冰粉。
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陈砚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碗刚成型的冰粉轻轻放在案板上。
钱多多像是接到了信号。他咬紧牙关，快步冲向铁笼，举起酒瓶就往王虎脸上泼去。
酒液飞溅，辛辣刺鼻——那是刀疤六惯用的辣椒水，混在白酒里，专门用来对付叛徒。
王虎猝不及防，整张脸被泼了个正着。他怒吼一声扑向栏杆，但眼睛火辣辣地疼，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整个人撞在铁网上直打哆嗦。
你疯了？！他嘶吼道。
我才是清醒的！钱多多扔掉瓶子，声音发抖，三年前你让我换刹车油管的时候，我就该醒悟！赵德利许你一栋楼，许我五十万，结果呢？你住豪宅吃山珍，我在办公室背《随园食单》装文化人，连儿子上学都要靠借钱！
他指着王虎的脸：你看看你自己！脸上那道纹身是荣耀吗？是烙印！人家拿你当狗使唤，你还以为自己是条龙！
王虎喘着粗气，捂着眼睛，已经骂不出话来。
陈砚舟端起那碗冰粉，走过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朝王虎脸上甩去。
冰粉结结实实糊了他一脸，凉意瞬间压住了火辣辣的疼痛。奇怪的是，它没有立即融化。
反而在王虎脸上残留的辣椒油作用下，开始凝结、塑形。
先是额头轮廓，接着是眉毛、鼻子、嘴巴——最后竟拼出一张清晰的人脸。
围观的特警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通缉令上的脸吗？赵德利！
那张刚刚全市发布的贪官通缉令，此刻完整地显现在王虎脸上，像一张活生生的追捕告示。
沈君瑶眯起眼睛，凑近细看。冰粉表面突然泛起细密的金线，如同电路板般蔓延开来，最终组成几行小字：
【账户：hK8863xxxx】
【时间：2023.05.16 21:07】
【金额：￥1,200,000】
【收款方：F.d.L. trust】
这是......沈君瑶立即掏出记录本，钱多多的境外转账记录？
她猛地看向钱多多：这些钱，是你转给赵德利的？
钱多多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是他逼我做的。每次打款都要用不同账户，他说这是干净的钱。我以为只要照做就能平安退休......可现在连觉都不敢睡。
陈砚舟收回手，用抹布擦了擦炒勺。他没有解释冰粉为什么会显示这些。没人问，也没人敢深究。
沈君瑶从腰间取出手铐，缓步走到钱多多面前。
咔嚓一声，铐子锁上了他的手腕。
钱多多没有挣扎，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现在你是证人了。沈君瑶说，不是间谍，也不是小丑。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受到法律保护。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怀里露出的一角书脊上——那本偷来的《随园食单》。
下次背菜谱，记得背警局食堂的菜单。她说，周二红烧肉，周四鱼香茄子，别再背那些害人的东西。
钱多多嘴角抽了抽，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难看。我......终于不用再装了。
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U盘密码是赵德利母亲的忌日，八月十七。里面有全部资金流向、会议录音、还有食神帮所有分会的据点名单。
沈君瑶接过U盘，交给身后的同事。她回头看了陈砚舟一眼，两人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懂。
王虎还在铁笼里，脸上的冰粉开始融化，水流进衣领，留下一道道白色痕迹。他眼神空洞，不再咆哮，也不再挣扎。
刚才那张通缉令的脸，像是把他最后一点气势彻底冻碎了。
特警上前打开铁门，两名队员架起他往外走。经过钱多多身边时，王虎突然停下。
你赢了。他哑着嗓子说，可你也回不了头了。
钱多多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
王虎被拖走了，脚步踉跄，背影佝偻。曾经不可一世的黑帮头目，如今连站都站不稳。
沈君瑶安排人押送钱多多上车。临上车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陈砚舟。
陈砚舟正低头收拾灶具。锅碗瓢盆各归其位，炒勺挂在钩子上，保温桶盖好，只剩那一碗没用完的冰粉还留在案板上。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吹来，带着夜晚的余温。
沈君瑶走回陈砚舟身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会来？她问。
从唐绾相机自动上传照片那一刻。陈砚舟说，他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但他更怕赵德利灭口。这种人，最后只会选一条路——用真相换活命。
沈君瑶点头。你现在相信了吗？有时候，饭比枪更管用。
陈砚舟笑了笑，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我不是不信，我只是觉得，该吃的苦，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远处警车灯光闪烁，码头渐渐安静下来。集装箱堆叠如山，起重机静止不动，只有灶台边那碗冰粉，还在微微反光。
沈君瑶看了眼手表，二十三点四十七分。
赵德利那边还没有动静。她说。
会有的。陈砚舟说，人在做，天在看。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市中心高楼林立，其中一座顶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那是赵德利的办公室。
也是下一场对决的战场。
沈君瑶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向警车。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
等会儿要是行动，叫上我。
陈砚舟没有回答，只是把最后一块灶台擦干净，然后关掉了炉火。
火苗熄灭的瞬间，冰粉表面又闪烁了一下。
一道新的数字浮现出来：
【倒计时：01:1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