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骊山西麓。
赵虎伏在一处山脊的乱石堆后，身上盖着枯草落叶，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手中举着一个经过伪装的单筒镜——镜身缠着树皮，镜口用黑纱罩着，防止反光——仔细观察着下方松林中的动静。
他已经在这里趴了将近两个时辰。昨夜王猛发现异常的那片松林，就在他正下方约两百步处。从高处俯瞰，松林看似平常，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几处不自然的细节：
林间有几条被反复踩踏形成的小径，虽然铺了落叶伪装，但在晨光斜照下，还是能看出与周围地面微小的色差。
几棵大树的树冠形状异常整齐，像是被人为修剪过，形成了天然的了望死角。
林中有三处地面，落叶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浅，像是近期被翻开过又匆匆掩盖。
“虎哥，有动静。”趴在旁边的王猛低声提醒。
赵虎移动镜筒，看向松林东侧边缘。只见两个穿着灰色短褐、背着竹篓的“采药人”正慢悠悠地走进林子。他们走走停停，不时弯腰挖些什么，看起来与普通山民无异。
但赵虎注意到，他们的竹篓几乎是空的，脚步沉稳有力，视线总在不经意间扫过周围。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右手虎口都有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握刀才会留下的痕迹。
两人在林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棵老松树下。其中一人假装系鞋带，手却在树根处摸索了片刻，然后两人便迅速离开，消失在林深处。
“那棵树有问题。”赵虎低声道，“去两个人，等他们走远了，悄悄摸过去看看。注意，不要碰任何东西，只观察。”
两名身手最敏捷的暗哨领命而去。约一刻钟后返回，带回重要信息：
“树根处有一块活动的石板，下面是空的。石板边缘有新鲜摩擦痕迹，最近肯定开合过。我们在周围还发现了至少五处暗桩，都藏在树上或石头后，监视范围覆盖了整个松林入口。”
果然有地下入口！而且防守严密。
赵虎心中既兴奋又沉重。兴奋的是找到了目标，沉重的是对方显然早有防备，强攻必然伤亡惨重。
“虎哥，现在怎么办？”王猛问，“要不要发信号，让陆使带探测器过来？”
赵虎沉思片刻，摇头：“不。敌人警惕性很高，我们大队人马靠近，肯定会惊动他们。而且……”他看向松林深处，“我总觉得，那里可能只是个幌子。”
“幌子？”
“嗯。昨夜他们运了十二口箱子进去，但今天只有两个‘采药人’进出，没有任何搬运痕迹。箱子去哪了？如果那里是主要据点，应该会有更多人员活动才对。”赵虎指着松林西侧，“你们看，那边有条溪涧，水流不大，但能掩盖很多声音。如果我是他们，会在溪涧附近再设一个隐蔽的出口或通风口。”
他下令：“王猛，你带五个人继续在这里监视，记录所有进出人员的时间和特征。我带其他人，沿溪涧往上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队伍分头行动。赵虎带着十名好手，借着林木掩护，悄无声息地往溪涧方向摸去。
溪涧不宽，水流潺潺，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灌木。赵虎等人沿着溪涧走了约半里，忽然闻到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是铁锈，又像是……血腥味。
“停。”赵虎抬手示意，众人立刻伏低身形。
他仔细嗅了寻，发现气味是从溪涧右侧一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后传来的。那处山壁看起来与周围无异，但赵虎注意到，藤蔓的叶片有几片颜色略浅，像是近期被移动过。
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哨从两侧包抄过去，用刀鞘轻轻拨开藤蔓。藤蔓后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高约五尺，宽三尺，人工开凿痕迹明显。洞口边缘的石壁上，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重物拖拽留下的。
洞口内幽深黑暗，看不清深浅。但那股铁锈和血腥味，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是通风口，还是运货通道？”一名暗哨低声道。
赵虎没有贸然进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这是格物院根据威远军技术改良的“探踪粉”，遇到特定化学物质会变色。他将粉末撒在洞口地面，只见粉末接触地面后，迅速变成了暗红色。
“有血迹，而且是新鲜的，不超过六个时辰。”赵虎面色凝重，“里面可能刚发生过什么。”
他犹豫了。进，还是不进？进去可能发现关键线索，也可能惊动敌人，甚至遭遇埋伏。不进，可能会错过重要情报。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两个人跟我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警戒。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撤退。”
他选了王猛和另一名擅长近战的好手，三人点燃火折子（用黑布罩着，只透微光），矮身钻进洞口。
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石壁湿滑，布满苔藓。越往里走，那股血腥味越浓，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腐肉和香料混合的怪味。甬道蜿蜒曲折，走了约五十步后，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人声？
赵虎示意熄灭火折子，三人屏息凝神，在黑暗中慢慢向前摸去。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洞顶有裂缝透下天光，勉强能视物。
岩洞中央，竟然是一个小型的临时营地！地上铺着草席，散落着一些干粮袋和水囊。更令人心惊的是，草席上有几滩已经发黑的血迹，旁边还扔着几件沾满血的破衣服。
但营地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人刚走不久。”王猛检查了一下干粮袋，“饼还是软的，水囊也还有大半。”
赵虎走到岩洞深处，发现那里还有一条更狭窄的通道，通向更深处。通道口扔着几个空木箱，正是昨夜看到的那种箱子。他蹲下仔细看，木箱内壁上沾着一些暗紫色的、凝胶状的残留物，散发着那股怪味。
“他们把东西搬走了。”赵虎低声道，“这里只是个临时中转站。真正的据点，还在更深处。”
他站起身，正准备带人继续探查，忽然，通道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无比的——
金属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