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把清理干净的小家伙抱过来。
张勤费力地抬了抬眼，看了一眼那个通红、皱巴巴的东西。
“丑。”
这就是折腾了她大半年的闺女？
跟周怀瑾一点不像，倒像医院门口卖烤红薯的。
护士被逗笑了，把孩子包好，问起喂养问题。
医院现在提倡母乳，对孩子免疫力好。
张勤脑子里过了一遍。
母乳，意味着涨奶，意味着半夜无数次被吵醒，意味着睡眠会被切得稀碎。
她搞科研，讲究效率。
现在的配方奶粉技术很成熟，营养配比科学，关键是能把她解放出来。
“奶粉。”张勤回答得斩钉截铁。“直接上奶粉，我不喂。”
周怀瑾一直跟在旁边，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犹豫。
“听她的。”他转头对护士说，“怎么舒服怎么来，买最好的奶粉。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这就是张勤选他的原因。
他从不拿“传统”、“为孩子好”这种话来压她；在他这儿，她的感受永远第一位。
出了产房，走廊里站满了人。
除了张建军和林文静，周家的人也全到了。
周雄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最前头，精神很好。
后面是周怀瑾的父母，周新耀和张竹兰。
“出来了！”
林文静眼尖，第一个冲上来。
秦月荣早就协调好了医院的高级病房，单间。
一行人进了病房。
林文静作为外婆，当仁不让地把孩子抱了过去。
“哎哟，我的乖孙女哟！”
她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看，这鼻子，多像怀瑾！这嘴巴，跟勤勤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勤躺在床上，听着老妈的话，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她刚才看了，那嘴巴明明皱得像个核桃。
周雄老爷子凑过去，那张威严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啊！”
老爷子伸出手指，想碰碰孩子的脸，又怕手糙，在半空停住了。
“咱们周家第四代！有福气！”
张竹兰也在旁边看着，满眼慈爱。
“亲家，让我抱抱？”
林文静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过去。
两个长辈瞬间因为这个小生命达成了默契，开始讨论谁洗尿布，谁拍嗝。
周新耀则拉着周怀瑾去一边，叮嘱他别有了孩子忘了媳妇。
病房里很热闹，但大家声音都压得很低。
没一会儿，汪淑英提着保温桶进来。
鸡汤的香味飘满了房间。
“张总工，趁热喝点。”
张勤确实饿了，生孩子是体力活。
她一口气喝了两碗汤，胃里暖了，那股虚脱劲儿才缓过来。
“爸，妈，爷爷，爸，妈。”
张勤喊了一圈人。
“孩子交给你们了，我困得不行。”
“睡！赶紧睡！”林文静大手一挥，开始赶人。
周雄老爷子也发话：“对，让勤勤好好休息，大功臣。”
一群人抱着孩子去了套房外间。
周怀瑾没走。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帮张勤掖好被子。
“你也去睡会儿吧。”张勤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困。”周怀瑾握着她的手，“我就在这守着你。”
张勤撑不住了，闭上眼没两秒，就睡沉了。
等她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窗外阳光刺眼。
她刚动了动，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醒了？”周怀瑾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
“外面是谁？”张勤喝了口温水。
“你的那帮‘栋梁’同学。”周怀瑾笑了笑，“一大早就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我怕吵着你，一直拦在外面。”
“让他们进来吧。”
周怀瑾过去开门。
几个熟悉的身影涌了进来。
打头的是李昂，肚子圆润了些，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蛇皮袋。
后面跟着吕为民、李向阳、赵亚男，还有冯春兰。
“老大！”
李昂刚进门，大嗓门吼了一半，对上周怀瑾看过来的眼神，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老大……我想你了。”
他把两个巨大的蛇皮袋往地上一扔，里面“叮铃咣啷”一阵响。
张勤靠在床上，看着那两个袋子：“里面装的什么？”
“给咱大侄女的礼物！”
李昂献宝似的解开袋子，露出一堆金属零件、电路板和花花绿-绿的电线。
最上面，是一个没组装完的小型机械臂。
张勤指着那堆东西：“你管这个叫礼物？”
“这可是好东西！”李昂拿起机械臂，“我亲手车的，全自动摇篮！声控的，孩子一哭就自动晃，还能放高数课录音，从小培养逻辑思维！”
旁边的李向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闭嘴吧你！谁家孩子听高数睡觉？做噩梦还差不多！”
李向阳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长命锁，纯金的，镶着羊脂玉。
“还是我有品位。”他甩了甩头发。
“俗气。”旁边的赵亚男哼了一声。
她和吕为民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老大，我们没买那些虚的。”吕为民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和亚男给孩子存的教育基金，还有几套京市学区房的转让合同。未雨绸缪嘛。”
张勤看着这群人互相拆台，久违的轻松感又回来了。
“方月月呢？”她问。
李昂蹲在地上摆弄机械臂，头也没抬：“在家吐呢。”
“吐？”
“怀二胎了。”李昂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得意，“我们家老大都两岁了，皮猴子一个。这不，月月刚怀上，反应大。”
张勤有点惊讶：“速度够快的。”
“响应号召嘛。”李昂嘿嘿一笑。
“你们呢？”张勤看向吕为民和赵亚男。
赵亚男脸一红，没说话。
吕为民挠挠头：“我们……领证了。”
“什么时候？”
“就上个月。没敢大办，你知道，我们都是保密单位。”
张勤点点头。
“那也得补个喜糖。”
“带了带了！”赵亚男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包大白兔奶糖。
“李向阳，你呢？”张勤看向他。
李向阳靠在窗台上，转着车钥匙：“我？不急。”
“听说你跟个女主持人打得火热？”冯春兰补刀。
“低调，低调。”李向阳摆摆手，嘴角咧开，“央台法制栏目的，厉害姑娘。顺利的话，年底请大家喝喜酒。”
“哟，法制栏目？”李昂凑过来，“那你以后可得老实点，不然直接上你媳妇节目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冯春兰变化最大，穿着干练的职业装，短发，很精神。
“春兰，你怎么样？”
“我也结婚了。”冯春兰亮出戒指，“去年年底。他是做建筑设计的，人老实。我在教育部下面的出版社工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张勤听着，时不时插两句。
就在李昂准备给机械臂通电，演示怎么用高数哄孩子时，周怀瑾进来了。
他指了指手表，脸上是礼貌的微笑。
“各位。”
周怀瑾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医生嘱咐，产妇需要静养。今天的探视时间结束了。”
李昂手里的动作一僵。
他看了看周怀瑾，又看了看张勤，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有点怵。
“那……我们先走了。”
李昂赶紧把机械臂塞回蛇皮袋。
“老大，你好好休息！等你出了月子，带大侄女去我家玩！”
“行了，快滚吧。”张勤笑着说。
众人嘻嘻哈哈地收拾东西，把那些奇怪的礼物堆满墙角。
临走前，李向阳回头说：
“勤姐，等你复出，记得说一声。不管是造导弹还是飞船，用钱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们这帮人，永远是你的后勤部。”
张勤点了点头。
“知道了，赶紧走。”
等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周怀瑾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一半。
“累了？”
“还行，挺开心的。”张勤看着墙角那堆东西，笑了，“这帮家伙，还是老样子。”
周怀瑾坐在床边，给她倒了杯水。
“他们都在乎你。”
“是啊。”张勤叹了口气，躺舒服了些。
“以前觉得，搞科研是孤独的。”
“现在发现，这一路上，不孤单。”
她闭上眼睛。
“周怀瑾。”
“嗯？”
“我想吃红烧肉了。”
周怀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想得美。汪姐说了，这段日子只能吃清淡的。等你出了月子，想吃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