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不速之客
子时的更鼓声还在巷弄间回荡，穆清风指尖沿着油纸伞上泛光的纹路缓缓移动。
伞面上银粉勾勒的白梅在月光下连成奇特的脉络，与《九霄龙吟诀》中“见龙在田”的运气法门隐隐相合。
他取来竹枝，正要依样比划，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瓦片松动声。
穆清风吹熄烛火，身形隐入窗边阴影。透过窗纸缝隙，只见三道黑影掠过对面屋檐，落地时悄无声息，腰间的弯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幽冥阁的夜鸦。”穆清风眉头微蹙。这些人的轻功路数与天工城遇到的影杀堂如出一辙，但行动更加老练。
他们分守客栈前后出口，形成一个巧妙的包围网。
寅时初，镇东传来马蹄声。五骑快马踏破晨雾，为首者黑袍翻飞，面罩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穆清风的手指微微收紧——正是鬼影子魏煞。
那道掌伤留下的滞涩感还在心脉处隐隐作痛。
魏煞勒马停在客栈对面的茶楼前，钱老板早已候在门口。
这个平日总是堆着笑的茶楼主人此刻腰板挺直，双手递上一卷绢帛。
“目标就在天字三号房。”钱老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被穆清风听得清清楚楚，“每日辰时二刻会去回春堂，巳时返回。
同行的痴儿常在客栈后院玩耍。”
魏煞展开绢帛，上面详细标注着穆清风的行动路线和时间。
他微微颔首，身后四名黑衣汉子立即散开，占据街道各处的要害位置。
穆清风退回屋内，油纸伞在手中转了三转。伞骨机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二十四根紫竹伞骨突然弹开，露出内层薄如蝉翼的钢片。
每一片钢片都打磨得极薄，边缘闪着幽蓝的光泽。
“欧老头倒是留了件好物事。”他轻抚伞骨，目光扫过房间四周。
窗棂上阿拙摆的三颗雨花石还保持着奇特的方位，穆清风将它们收入怀中。
辰时将至，楼下传来掌柜招呼伙计开门迎客的声响。
穆清风将油纸伞恢复原状，推开房门。阿拙正蹲在走廊尽头玩草编的蚱蜢，见到他立即扑过来抱住衣角。
“饿。”孩子仰起脸，手里还攥着半块昨夜剩下的炊饼。
穆清风带着阿拙下楼用早饭。掌柜的照例送上莲藕排骨汤，今日却多添了一碟桂花糕。
“客官尝尝新做的点心，”掌柜的笑得有些勉强，“镇上新来了家糕点铺子。”
穆清风拈起一块桂花糕，指尖触到糕体下压着的纸条。
他不动声色地收进袖中，余光瞥见柜台那盆文竹被人移动过位置——原本朝向门口的叶片现在转向楼梯。
饭后，穆清风照例前往回春堂。今日的街道比往常热闹，卖炊饼的摊子换了个生面孔，糖画摊主的手抖得厉害，画出的龙凤都缺了爪子。
两个卖柴的汉子坐在街角石墩上，扁担横在身前，绳结打得格外讲究。
回春堂里，柳如烟正在给一位老妇诊脉。见到穆清风，她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在他腰间停留片刻。
今日她插了支银簪，簪头雕成灵芝形状。
穆清风在等候的间隙检查药材柜。最底层那个铜环发亮的抽屉今日关得格外严实，他轻轻一推，发现已经被暗锁扣死。
巳时三刻，穆清风带着新抓的药包走出医馆。
街面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紧绷——卖炊饼的摊主推车时轮子卡在原地，糖画摊子前围着的孩童不知何时散了，那两个卖柴的汉子站起身，扁担已经握在手中。
魏煞从茶楼二楼窗口现身，黑袍无风自动。他打了个手势，四名黑衣汉子同时逼近，弯刀出鞘半寸。
就在此时，镇口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支镖队转过青石牌坊，三十六匹驮马踩着整齐的步子踏进烟雨镇。
镖旗上金线绣着“龙门”二字，在晨光中耀眼夺目。
镖师们清一色靛蓝劲装，领头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镖师。
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麦色皮肤衬得眉眼格外锐利，脑后束着长长的马尾，随着坐骑的步伐在肩头跳动。
腰间别着两把短刀，刀柄上缠着鲜红的穗子。
女镖师勒住缰绳，目光如电扫过街道，立刻停在魏煞等人身上。
她看到那些出鞘半寸的弯刀，看到卖柴汉子奇怪的站位，看到茶楼窗口那个黑袍人阴鸷的眼神。
“呔！”她一声清喝，纵身从马背上跃下，红穗短刀已然在手，“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姑奶奶站出来！”
魏煞的黑袍微微抖动，面罩下传出低沉的冷笑。
卖柴的汉子们握紧扁担，街角转出三个扮作货郎的幽冥阁众，手里的短弩已经上弦。
女镖师却浑然不惧，短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她带来的镖师们迅速结成阵型，将驮马护在中央，长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
穆清风站在回春堂前的石阶上，手指轻轻拂过药包。
桑皮纸里除了药材，还藏着三枚柳如烟刚才递过来的银针。
针尾淬着幽蓝的光泽，与油纸伞里的钢片如出一辙。
晨风吹起女镖师鬓边的碎发，她昂首睨着茶楼上的魏煞，刀尖斜指地面：“龙门镖局凌霜在此，藏头露尾的鼠辈，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