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清楚没有！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华新丝绸厂的正式工人了！同时，你们也是烟城丝绸集团的一员！”
王副厂长背着手，站在崭新的车间中央，声音洪亮地回荡在每一个新工人的耳边。
“我们厂，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谁有本事谁上！谁肯学肯干，谁就能拿奖金，就能当班长！”
近两百名穿着统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站得笔直，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紧张、激动与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
周小满站在队伍的前列，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地面，看着那些安静地伫立着、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机器，感觉像做梦一样。
这里太干净了，比市里最好的百货大楼还要干净。
林晚晚站在队伍的另一边，她也在偷偷打量着四周。
宽敞，明亮，闻不到一丝机油的异味，只有一股新建筑特有的淡淡气味。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以后要工作的地方，一个她凭借自己努力考进来的地方。
就在这时，厂区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声，李主任和张科长在周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我的天……”
张科长刚踏进车间，脚下就顿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点泥土的皮鞋，又看了看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往前走。
“李主任，老张，你们看这地面，都能照出人影了！”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叹。
李主任扶了扶眼镜，目光却早已被那些排列整齐的机器给吸了过去。
“周小姐，这些……就是您说的那三条全自动化生产线？”
虽然大部分机器还盖着防尘布，但光是那庞大的体积和流畅的金属线条，就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嗯，设备已经全部运抵，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周觉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往里走。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
从缫丝车间到织造车间，再到独立的服装设计中心和成品包装车间。
李主任和张科长越看，心里的震撼就越深。
这哪里是一个工厂，这分明是一座用钱和最先进的理念堆砌起来的工业艺术品！
“老李，”张科长凑到李主任耳边，声音发干：“你看到那个设计中心了吗？全是独立的隔间，还有专门的打版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
李主任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记着。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和烟城所有技术人员的认知范围。
参观结束，几人回到了厂长办公室。
周觉给两人倒上茶，办公室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李主任和张科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局促和渴望。
沉默了半晌，李主任放下茶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站起身，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
“周小姐。”
“李主任请坐。”周觉微笑着抬了抬手。
李主任却没有坐下，他扶了扶眼镜，表情显得十分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周小姐，今天……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您这些设备，这些理念……恕我直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我们市里，也有一些国营纺织厂，有一些搞了一辈子技术的老同志……他们……”
李主任的话有些说不下去，脸都憋得有点红。
张科长见状，赶紧站起来补充道：“周小姐，李主任的意思是，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们市里的技术骨干，也来……参观学习一下？”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周觉，生怕她会因为技术保密而拒绝。
毕竟，这些可都是人家花大价钱从国外买回来的宝贝，凭什么白白给你们看？
周觉看着眼前两位神情忐忑的干部，心中了然。
他们想看的，恐怕不只是“参观”那么简单。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轻轻摇了摇头。
李主任和张科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李主任，张科长。”周觉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光看，是没用的。”
两人脸上的失望更浓了，是啊，这么先进的东西，光靠看，又能学到什么皮毛呢。
“这些设备，内部结构非常复杂，不拆开看，不亲手摸，根本理解不了它的原理。”周觉继续说道。
两人只能尴尬地点头，准备找个台阶就此作罢。
“所以，”周觉话锋一转，看着他们。
“我不但同意他们来参观，我还会额外提供一套设备给市里。”
“什……什么？”
李主任和张科长同时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觉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工厂结构图前，手指点在了缫丝车间最核心的那台机器上。
“这一套，最新型号的全自动化缫丝机，我从国外多订购了一套，下周就能到。”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这套设备，我个人名义，无偿赠送给烟城市。”
“你们可以拿回去，慢慢拆，慢慢研究。”
“轰——”
李主任和张科长的脑子，一片空白。
赠……赠送？
一整套最先进的自动化生产线？
这……这得多少钱啊！这简直……
两人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周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周……周小姐……您……”张科长的声音都在发抖：“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周觉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用牛皮纸袋精心包装好的文件，放到了李主任面前的茶几上。
“光有机器也不行。”
她解开文件袋上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推了过去。
“这里面，是那套设备的全套设计图纸、技术原理说明、详细的操作手册，以及生产这台机器所有零部件的工艺流程和材料配方。”
“全都翻译成了花国文字。”
李主任的手，哆哆嗦嗦地伸了过去，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图纸。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零件剖面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数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精确到了微米。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不是图纸。
这是我们国家在高端纺织机械领域，梦寐以求，却被国外死死封锁的……命脉！
现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周小姐……”李主任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觉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这没什么。”
“国家现在工业底子还很薄，需要追赶的地方太多了。”
“我虽然在海外长大，但也是花国儿女，能为国家的建设出份力，就出份力吧。”
话音落下，李主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后退一步，在周觉错愕的目光中，并拢双脚，挺直胸膛。
他抬起右手，向着眼前这个比他女儿还年轻的姑娘，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