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声音嘶哑地哀求:“云大郎!老朽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二十几年的街坊情分,你怎能狠心下手?”
“云郎,我们都是被余四娘逼来的,并非真心要与你为难啊!”一名妇人哭哭啼啼地辩解。
“是啊云郎,你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云浩南眼神一寒,手中横刀微微颤动,冷声道:“勾结逆党,助纣为虐,何来情分可言?凡与邪教勾连者,不容姑息!”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横刀挥出,寒光闪烁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短短数息,十几名带头闹事、与北溟教牵扯较深之人便倒在血泊中,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秦渊挑眉,目光扫过剩下的百姓,淡淡开口:“就这些?”
“回大人,其余人多是被裹挟而来,与北溟教并无深交。”云浩南躬身回道。
秦渊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刘阿铁摆了摆手:“看来你还是手下留情了,阿铁,都拿下。”
“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剩下的百姓见状,顿时哭嚎起来,纷纷跪地求饶。
秦渊不为所动,声音冷硬如铁:“斩!将所有参与勒索之人的人头,尽数挂在龙门寺山门之上,让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看看,与邪教勾连的下场!”
“喏!”刘阿铁沉声领命,手中长刀扬起,寒光起落间,跪伏在地的百姓惨叫连连,顷刻间便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
云浩南只觉心头一阵翻涌,终究是不忍目睹这般惨烈景象,猛地别过头去。
秦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语气平淡无波,似是随口一问:“于心不忍?”
云浩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拱手直言:“大人,恕属下斗胆。北溟教在洛阳盘踞多年,根基早已盘根错节,若真要逐一深究,恐怕这座城,难有多少清白之人能留存。”
秦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层利害,我自然清楚。正因如此,才需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杀一儆百。”
他话音一顿,语气缓和了几分,“此间事已了,后续无需你插手,速速送令尊下葬,尽人子之孝吧。待你忙完家事,可来刺史府一叙。”
“多谢刺史大人相助。”
“无妨,去吧。”
……
“你看那云家大郎武艺如何?”
白夜行笑道:“不错,看他那起势,应该是个用枪的好手,他的那些弟弟们个个英武不凡,想来都是从小习武。”
秦渊沉思片刻,疑惑道:“既然祖上出过中郎将,为何子孙都不从军了?”
叶楚然美眸一挑:“我猜想,大概是得罪了权贵,在长安没有立足之地了?又或者是厌倦了朝堂斗争,甘愿隐居?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原因了。”
秦渊嗯了一声道:“他们的根底好好探一探,若其有入仕的心思,其品性也没什么问题,那倒是可以送他一个好前程。”
阿山压低声音道:“此时洛阳官榭正是用人之际,按照我大华的官制,确实可以从民间选调才德之士充任代理主官,若需要扶正,则需要朝廷正式的任命,此番的确是个好机会,秦氏初兴,这次若能在洛阳站住脚跟,也能有好大一番收获。”
秦渊斜睨了她一眼道:“以后在外面,少说这种话,秦氏只为朝廷选材。”
众人对视一笑,默契不语。
归府之后,秦渊径往姜翎风居处而去。推门入内,姜翎风正伏案挥毫,他正在草拟奏表。
昨日才递过一封,今日已是第二封了。
“来得正好,且帮我一阅,看有无疏漏之处。”
秦渊上前接过奏疏,目光扫过,只见字里行间条理分明,自二人抵洛以来诸事皆历历在目,北溟教煽乱之迹、鲜卑暗探潜伏之谋,回春堂与邹氏勾连之弊,桩桩件件皆据实陈奏,无半分夸大,亦无一丝隐瞒。
“关于我的部分,可略减笔墨。”秦渊将奏疏递回,语气平淡。
“了然,我知你无心邀功,然此事首尾牵连,少一字则脉络不全,实难删减。你莫忘了,此行之中,父皇暗遣的黑冰台之人亦在暗处观瞻,纵使我笔下略过,他们的密报也会分毫毕现。”
秦渊闻言,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好吧,殿下,奏疏中提及北溟教信徒之事,是否还需斟酌?”
“斟酌?”姜翎风面露疑惑,“此事关乎洛阳安危,据实上报有何不妥?”
秦渊垂眸沉思片刻:“殿下,以陛下之性情,若知晓洛阳竟有如此多百姓受奸人蛊惑,与鲜卑勾连,恐会雷霆震怒,当即派兵清剿全城。这般一来,杀孽过重暂且不论,洛阳百年基业亦会自此一蹶不振,这岂不是变相遂了鲜卑人毁城之愿?”
姜翎风皱眉道:“父皇素来体恤民生,定然知晓百姓是受奸人蒙蔽,即便处置,也断不会大肆株连。”
“殿下所见,是为父者的仁厚,而我入长安所见的陛下,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秦渊目光深邃如潭,“如今四海一统,山河稳固,圣人欲承先辈伟业,更图开疆拓土、光耀万世,这般境况之下,他最忌的便是半点不稳定之兆。但凡感受到丝毫风吹草动,必以雷霆手段镇压,不容半分隐患留存。他所求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太平,而是将天下万事万物皆牢牢掌控于掌心的绝对安全感。”
“安全感?”姜翎风喃喃重复这三字,眸中满是困惑,“这词倒是新鲜,不过十弟自缢之日,父皇曾亲自教导,让我们珍重民生,他老人家做不出这种事情。”
秦渊望着他眼中的不解,不知为何,不禁想多说两句:“正因其位高权重,便更怕失去,太祖爷披荆斩棘建立了大华,五胡乱华这段苦痛的历史仍飘散在帝国的上空,乱世烽烟未远,山河破碎,社稷倾颓,圣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江山得来不易,守成更是艰难,步履维艰,于他而言,哪怕是一丝潜在的动荡,都是对皇权的挑衅,对江山的威胁。故而宁可错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唯有将所有可能危及社稷的因素尽数铲除,他方能安枕。”
秦渊言语稍顿,轻笑道:“若将来有一天殿下能坐上那个位置,也要记得,帝王无情,谁也不能威胁社稷稳重。”
案上烛火噼啪一声,火星溅起,映得二人面容明暗交错。
姜翎风怔立良久,心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陌生与沉重。
“可那些百姓……”他喉结滚动,话音未落,便被秦渊打断。
“百姓无辜,然在帝王的江山社稷面前,个体的无辜往往轻如鸿毛。”秦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殿下,我们能做的,或许不是奢望陛下网开一面,而是在奏疏之中,尽可能厘清主从,分清首恶与胁从,我来亲自写这份奏疏,殿下具名,如何?”
“那自然最好。”姜翎风松了口气。
“对了,广德侯刘勃韬传来信,已经将玄甲与宣武两卫驻扎在城外,明日一早进城。”
秦渊嗯了一声道,似是自言自语道:“这算失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