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狭路相逢智者胜
春日的苏府花园，百花争艳，暗香浮动。京城的名门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亭台水榭间，言笑晏晏。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暗流汹涌。
沈清璃一袭淡紫罗裙，由侍女引着穿过月洞门。园中的谈笑声在她出现时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来，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沈姐姐可算来了。苏浅月身着鹅黄襦裙，笑盈盈地迎上前，还以为姐姐贵人事忙，不肯赏光呢。
沈清璃浅笑还礼：苏妹妹相邀，岂敢不来。
她目光扫过园中众人，心中了然。今日这场赏花会，京中与苏家交好的贵女几乎到齐，这分明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听闻姐姐近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众人移步凉亭后，一位粉衣少女率先发难，连海外商路都打通了。只是这抛头露面的，未免有失身份。
沈清璃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李小姐此言差矣。经商贸易，互通有无，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况...
她抬眼看向那少女：我朝律法，从未禁止女子经商。倒是有些人家，表面清高，背地里放印子钱、强买民田，那才叫有失身份。
粉衣少女顿时涨红了脸，呐呐不敢再言。
苏浅月忙打圆场：姐姐说得是。只是妹妹听说，姐姐的商船在海上曾遇海盗，可有受伤？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沈清璃的商路不安全。
劳妹妹挂心。沈清璃从容应对，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毛贼，已被水师剿灭。倒是缴获了些有趣的东西...
她故意顿了顿，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才慢条斯理道：那些海盗竟是北狄人假扮，船上还搜出些书信。说来也怪，其中竟有与我朝官员往来的密信。
亭中顿时一片寂静。苏浅月手中的团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竟有此事？不知是哪位官员如此大胆？
沈清璃目光扫过苏浅月略显僵硬的手指，微微一笑：这就不得而知了。只听说那些信件的用纸颇为特别，是江南特产的浣花笺。
浣花笺！苏浅月瞳孔微缩。这是苏家特供的纸张，除了自家使用，只赠予极其重要的盟友。顾晏舟书房用的，正是这种纸！
想必是有人故意陷害。苏浅月强自镇定，这等重要证物，还是交由官府查验为好。
妹妹说得是。沈清璃点头，已经交由刑部了。听说这种纸张制作工艺特殊，每一批都有暗记，要查出来源应该不难。
苏浅月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出，在她鹅黄的裙摆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这时，一位与苏家交好的郡主突然开口：说起查案，我倒是听说一桩趣事。前些日子顾相爷审理一桩贪墨案，证据确凿，那犯官却一口咬定是受人指使。你们猜他指认的是谁？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郡主得意地瞥了沈清璃一眼：他竟说是受沈家指使！说什么沈家为垄断市场，指使他陷害竞争对手。
亭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向沈清璃。
沈清璃却不慌不忙，轻轻放下茶盏：郡主说的，可是工部那位王侍郎？
郡主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巧了。沈清璃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我这儿正好有王侍郎这些年的收支记录。他不仅在京中置办了三处宅院，还在江南买了三个田庄。以他的俸禄，就是不吃不喝一百年，也置办不起这些产业。
她翻开账册，指着一页记录：更巧的是，这些产业都是通过苏家的钱庄过户的。郡主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苏妹妹，苏家钱庄应该都有记录。
苏浅月脸色煞白，强笑道：钱庄往来客户众多，我怎会每个都记得。
那就更巧了。沈清璃又翻过一页，据王侍郎交代，他这些产业，其实都是替人代持。真正的主人嘛...
她故意拖长语调，看着苏浅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缓缓道：据说姓顾。
你胡说！苏浅月失态地站起身，顾相爷清正廉明，怎会...
妹妹别急。沈清璃悠然道，我也没说就是顾相爷啊。这天下姓顾的多了去了。
但这话已经足够引人遐想。在座的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赏花会不欢而散。沈清璃临走时，特意在苏浅月身边驻足，轻声道：妹妹今日这身鹅黄衣裳很美，只是...似乎不太衬脸色。还是换回常穿的月白色吧，那才配得上妹妹的气质。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苏浅月今日心神不宁，连穿衣都失了水准。
回府的马车上，青黛忍不住笑道：小姐今日真是大获全胜！看那苏浅月的脸，都快气绿了！
沈清璃却不见喜色：今日不过是小胜一局。苏浅月回去后，必定会与苏明远商议。我们要的，就是让他们父女生出嫌隙。
果然，苏府内，苏浅月一回到闺房就摔碎了心爱的玉如意。
父亲！她冲进书房，顾晏舟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为什么沈清璃会知道浣花笺的事？还有王侍郎的那些产业...
苏明远正在赏玩一尊玉佛，闻言不悦地皱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父亲！苏浅月急道，今日沈清璃在赏花会上，句句都在暗示顾晏舟与我们苏家勾结。若是让她继续查下去...
她查不出什么。苏明远放下玉佛，顾晏舟做事向来谨慎。
谨慎？苏浅月冷笑，那浣花笺怎么解释？王侍郎的产业又怎么解释？父亲，我们苏家百年基业，难道要毁在一个顾晏舟手里？
住口！苏明远厉声喝道，顾相爷是我们苏家最重要的盟友，不许你如此无礼！
盟友？苏浅月眼中含泪，他若真把我们当盟友，为何要瞒着我们与北狄往来？今日沈清璃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顾晏舟与北狄的交易，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
苏明远神色微变：她还说了什么？
苏浅月将今日赏花会上的对话一一道来。当听到浣花笺和海外密信时，苏明远的脸色越来越沉。
父亲，苏浅月抓住苏明远的衣袖，我们不能再被顾晏舟蒙在鼓里了。若他真与北狄有更深的勾结，一旦事发，我们苏家...
够了！苏明远甩开她的手，为父自有分寸。
但苏浅月看得出，父亲已经动摇了。
与此同时，珩王府中，沈清璃正在听取暗卫的汇报。
苏浅月回府后，直接去了苏明远的书房。两人争吵了近一个时辰，苏浅月是哭着出来的。
沈清璃唇角微扬：很好。继续监视，特别注意苏明远接下来的动向。
萧景珩走进来，关切地问：今日赏花会可还顺利？
沈清璃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萧景珩听后，不禁抚掌赞叹：清璃，你这一手离间计用得妙啊！
这只是开始。沈清璃走到窗前，望着苏府的方向，苏明远生性多疑，经此一事，必定会对顾晏舟起疑心。只要我们再加把火...
三日后，京城突然流传起一桩传闻：顾晏舟在江南置办了巨额产业，而这些产业的资金来路不明。
更巧的是，这时江南正好发生一桩大案：一批本该运往边境的军饷在江南神秘失踪，而经手这批军饷的官员，正是顾晏舟的门生！
父亲！您看到了吗？苏浅月拿着密报，再次找到苏明远，顾晏舟连军饷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我们苏家不能再与他绑在一起了！
苏明远看着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这一切，都在沈清璃的预料之中。此刻，她正悠闲地在府中插花，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小姐，青黛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顾晏舟在江南有产业？
沈清璃修剪着一枝梅花，微微一笑：我并不知道。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明远相信他知道。
那军饷失踪案...
那就更简单了。沈清璃将梅花插入瓶中，我只是让墨影给那位官员送了封信，暗示这是顾晏舟在考验他。他做贼心虚，自然就...
青黛恍然大悟：所以军饷其实没有失踪？
当然没有。沈清璃轻笑，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了。毕竟，戏总要演全套。
正如沈清璃所料，当天的晚些时候，就传来军饷找到的消息。但疑团已经种下，苏明远对顾晏舟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几天后，宫中举办夜宴。沈清璃与苏浅月再次相遇。这一次，苏浅月远远就避开了她，而苏明远在与顾晏舟交谈时，也显得心不在焉。
看来，我们的计划奏效了。萧景珩在沈清璃耳边低语。
沈清璃举杯浅酌：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该让顾晏舟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她目光掠过宴席上虚与委蛇的众人，最终落在顾晏舟强作镇定的脸上。
狭路相逢，智者胜。这一局，她赢定了。